為什么讓他說話

為了公正，我們應該給每一個人說話的機會

近來，中央電視臺的《面對面》節(jié)目引人關(guān)注，一個原因，我想是因為記者對采訪對象不留情面的追問，營造出一種緊張沖突的職業(yè)氣氛；另一個原因是，在這樣的追問下，被采訪者的任何偽飾都大不容易。這些，對于觀眾都有刺激性。

但還有一個原因，它表現(xiàn)得還不是很突出，卻相當深刻。

這是5月18日播出的那期節(jié)目給我的感觸：采訪遭遇重創(chuàng)的北京大學人民醫(yī)院院長呂厚山——這回不是一位英雄，而像一名“敗將”。

自人民醫(yī)院4月5日接診第一名SARS患者后，不到20天，全院共93名醫(yī)護人員被感染，最后成為新中國以來第一個被整體隔離的醫(yī)院。對于呂厚山這位對北京市有突出貢獻的科學、技術(shù)、管理專家來說，這不僅是人生事業(yè)的“走麥城”，而且伴隨深深的良心重負。

在電視屏幕上，我看到了一個差不多被壓垮了的男人，他在大部分時間里都淚眼汪汪。他承擔了自己的責任，也申訴了客觀條件的惡劣——包括醫(yī)院的流程、建筑格局不合理、一個大型綜合醫(yī)院卻沒有傳染病專業(yè)人員、信息閉塞等等醫(yī)療體系的漏洞。

就這樣，在我面前，一個親眼看到的人，代替了傳言、想象和推斷構(gòu)成的“領導責任”。我努力不使自己被這種感性的印象左右。我知道，眼淚和痛悔的表達都不能抵消責任。但是，這樣一個人呈現(xiàn)在我面前，并且說話，已使我產(chǎn)生理解和同情。

《面對面》沒有權(quán)利為呂厚山辯護，也沒有權(quán)利對他評判、為他確定責任，它只是讓一個人出來自己說話：可以說自我辯護的話，可以說委屈的話，也可以把都責任都攬在身上。可他的話是否真誠，是否能夠取信于人，就全憑他自己了。因為這都逃不過觀眾的審視、判斷。這種審視，也像記者的追問一樣，“嚴于斧鉞”。

我相信，一個人很難在記者的逼問和觀眾的目光這雙重壓力下，說出“像是真話的假話”，也不大可能流出“鱷魚的眼淚”。這次節(jié)目，可能使呂厚山贏得了對自己有利的輿論，但我想，一個處于不利地位的人，應該獲得這樣的機會——不僅是他。

《面對面》對于呂厚山這樣的采訪對象的確是個機會，但這個機會不保證他舒服，也不保證他能體面地回家。這只是新聞工作應有的“職業(yè)的平衡”。（當然，為了更加平衡，還應該有與呂厚山不同的“一面之詞”，甚至可以進行“電視聽證”。）呂厚山還在醫(yī)院時，就有人打電話問他“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或許現(xiàn)在還有人問：為什么讓他出來說話？

我想，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為了公正——因為他們還沒說話呢！我們的社會，應該習慣這樣的采訪對象，就像剛剛習慣真正的采訪一樣。

而對于《面對面》、中央電視臺，以至中國新聞界來說，但愿這成為一個原則，而不是一個特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