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涌上一種叫愛情的感覺
陳可是我的學(xué)生,我只是覺得他漂亮,沒有特別的感覺,但那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他。
那天我在文科樓辦事,無意中從八樓落地窗前眺望,一眼就看到陳可,他一直就仰面躺在北大樓前那一片草地上,我久久地看著他,心頭掠過一抹黯然。后來坐電梯下了樓,轉(zhuǎn)了個彎來到北大樓前,陳可還是睡在那里,我忍不住叫了聲:陳可,陳可——
陳可拿開臉上蓋著的書,坐了起來,他的臉上有抹屬于青春的紅潤,微笑起來滿臉燦爛的樣子,有一點羞澀靦腆,就像那個紅極一時的影星陸毅。我微笑著說:你怎么在這兒睡著了,小心著涼。
陳可報以會心的一笑,說:我在想——我代替他說:想心事?陳可臉一紅,笑起來。我很自然地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來,臨出門時我灑了點香水,那種淡淡的香水百合的味道,陳可可能聞到了,他低下了頭,兩只穿跑鞋的腳交叉放在面前。我說:聽同學(xué)們說你一直在寫小說?陳可說:對,我在寫一部《在深秋給我一抹春光》的小說。
我說:名字倒挺動人的,是愛情小說么?陳可臉紅了,像一塊紅布:我是想寫愛情,可我從來不懂愛情,結(jié)果寫得四不像。
我說:愛情是自然而然的,沒什么懂與不懂,我給你們上的當(dāng)代文學(xué),如果你們結(jié)合自己的創(chuàng)作,會更有效果,哪天送來給我看看,我有同學(xué)在出版社,到時我可以給你推薦。
陳可面對我熱切的目光,說,好,好。我望著年輕的他,一時不知怎么了,心頭就涌上一種叫愛情的感覺,我想一把抱住他,與他接吻——天哪,那該是多么幸福!
陳可一直沒有來找我,我隱隱有一點失望,那時候周矢已經(jīng)不回來了,好像有時候一個月才回來一次,聽說他又在“柏林春天”買了一套復(fù)式樓,他是行長,有的是錢。我想起與他結(jié)婚這兩年,就覺得是一場夢。如今,我一個人住在這套房子里,四周密密的樹木使得房間長年陰暗不見陽光,從春到秋,總是陰雨連綿,很少有陽光燦爛的日子。有時候,我恍惚間覺得自己是住在山寺里的女尼。
夜晚像一件紫色華美的袍子
那天是星期三,我有一節(jié)課,早早地來到文科樓教師休息室,忽然看見陳可進(jìn)來倒水,我馬上叫道:陳可。陳可沒想到在這里碰到我,他愣住了。我說:陳可,這么長時間不見你來上課,病了嗎?陳可吱吱唔唔地摸摸腦袋,臉紅了。我站在他的面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陳可是如此高大結(jié)實,一般來說高大的人容易給人粗獷的感覺,但陳可卻在陽剛之中不乏清秀和靦腆。我細(xì)細(xì)地看著他那像抹了口紅的嘴唇,忽然笑了:又在寫愛情小說,是吧?說好了送給我看,一直不送來,怕我偷著學(xué)一手么?老師不該跟學(xué)生說這樣的話,但我忍不住挑逗了他一下。陳可說:才寫完,我不知你住哪兒。
我笑道:撒謊都不會,教師公寓你難道不知道?就在文科樓后面呀!我住白玉蘭205,不上課都在家,明天來吧,我等你。這樣說時我心里有點發(fā)慌,看見陳可臉紅得像燈籠,就想這哪是老師和學(xué)生在說話啊,分明是老女人在勾引童男子么,我不敢看陳可的眼睛。
第二天是個晴好的天氣,校園里到處可見銀杏金黃金黃的葉子,陽光淡泊,草地上坐滿了曬太陽的學(xué)生。
陳可就在這時候敲響了門,他站在門外有點局促不安。我說,請進(jìn)。
陳可在香水百合淡幽幽的香氣里坐下來,有些緊張,他沒有和女人交往的經(jīng)驗,這一切我當(dāng)然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接過他那部厚厚的小說稿,先從文學(xué)談起,又談到了他畢業(yè)的去向,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陳可意識到時間不早了,就告辭。我一把攔住他,說:在這里陪老師吃個便飯。陳可有點膽怯起來,說:不,同學(xué)肯定為我在餐廳買好了。
我近乎是在懇求他:陳可,你都看到了,多少年我就一個人冷冰冰地吃飯,你陪我吃一餐,只一餐,不行嗎?我松開手望著他,陳可呆呆地不說話。我就到微波爐里取出一份煎餅,另有一份炸雞翅與色拉,然后就拿出一瓶干紅,倒了兩杯,說:我有一個直覺,《在深秋給我一抹春光》肯定會出版,暢銷。陳可紅著臉說:謝謝劉老師。他一口把干紅一飲而盡,我也一飲而盡,一瓶酒不知不覺就光了,陳可坐在沙發(fā)上面紅耳赤,我捧著煎餅過來讓他吃,腳步有點飄,不知怎么就一下跌倒在陳可的懷里,陳可不知所措,我說,親我一下,親我一下。
陳可的舌頭像魚一樣被我?guī)Ь茪獾拇揭幌伦硬东@,我有點貪婪地吮吸著再也不肯放開,不停地吻著:陳可,我喜歡你有一年了,你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嗎?陳可,陳可,你說話呀!陳可眼里只有驚恐與莫名的興奮,我拉著他的手摸索到了自己的內(nèi)衣,陳可的喘息一下子就粗了,下面的細(xì)節(jié)我記不清了,只模模糊糊地記得他有了一些強硬,一些溫柔,還有那種男子在自慰時體會過的像疼痛一樣的極樂和高潮時失聲發(fā)出的驚叫——
陳可離開時天已經(jīng)黑下來,夜晚像一件紫色的華美的袍子緩緩降落在這個喧嘩不止的大都會里,星星是綴在袍子上的銀飾。陳可走得十分匆忙,他甚至沒有和我打個招呼。我坐在沙發(fā)上,內(nèi)心就像床單一樣一片零亂,有一點自慚,有一點羞愧。但這樣的念頭只一閃而過不留痕跡,印象最深的是陳可女孩子一般雪白干凈的肌膚,和花瓣一般鮮紅的嘴唇以及高潮來臨時那種有點驚惶失措的像受驚小鹿一樣的眼神。
他的背影就像一彎清冷的月亮
我把《在深秋給我一抹春光》通過電子郵件發(fā)到春蕾文藝出版社,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在該社做編輯部主任,僅僅才過了五天,同學(xué)就打來了電話,說該社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出版這部愛情小說,我像自己出版新著一樣興奮,看看課表,我決定晚上到五舍去找陳可,我從來沒有到學(xué)生宿舍去過。
我穿一身素花的布裙穿過大團(tuán)大團(tuán)樹的綠影來到五舍,宿舍里只有陳可一人,他剛剛從浴室里回來,只穿一條短褲,露出年輕茁壯的腿,正用一條毛巾撩著頭上的水球。
我說:穿這么少,不冷嗎?
陳可吱吱唔唔,穿上牛仔褲,為我倒了一杯水,我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春蕾文藝出版社要出版你的《在秋天給我一抹春光》,馬上要你簽約。陳可說:謝謝你幫我這個忙,不過,我昨天剛剛得到古城出版社的答復(fù),他們也決定出版這本書,抱歉,劉老師,我剛剛把文字磁盤寄過去了。
我有點不高興,說:當(dāng)然要選春蕾出版社,它們影響大,這幾年出了不少引起轟動的書,它們第一版一般都要印上萬冊,稿費也高得多。
陳可沉默了,他始終沒有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fù),那是深秋的晚上,天有點涼,我走的時候,陳可可能動了惻隱之心,一路送著我,校園里到處古木參天,他跟著我不知不覺地來到人少燈暗的圖書館后面,那里有一片人跡罕至的園林,我慢慢貼著陳可站住,拉住他的手,說:陳可,不要對我冷淡,不要這樣對我。
陳可輕輕放開我的手,在黑暗中說:劉老師,你該知道,我們不會有好結(jié)果,我不喜歡這樣,我知道你情感空虛,但你不能拿我來填補——
我愣住了,我沒有想到陳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話像刀子一樣傷人。陳可踩著落葉慢慢往前走,我跟著他,他繼續(xù)說:我真的不喜歡這樣,我喜歡我們做正常的師生,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我無法忘記,所以——
我說:你想干什么?陳可說:我想退學(xué)。
我一把抓住陳可的手說:陳可,你千萬不要這樣,你可以不理我,但你不得不為你的前程著想,你花了不少錢來上大學(xué),我知道你家境并不好,如果你拿不到文憑,你憑什么找工作?
陳可說:劉老師,正因為春蕾出版社是你幫我聯(lián)系的,我才不想和它們簽合同,你不知道,那天回來后,我特別難過,我覺得我們是不平等的,好像我是利用身體來作一種交換,而你也利用老師的優(yōu)勢在性愛上來要挾我,這讓我非常難過,我首先是一個男人,我不能忍受這種性的岐視——
我暗暗吃驚:你是這樣想的呀,我沒有在性上面歧視你。
陳可說:你有,雖然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但在你的潛意識里肯定有,否則,你不會利用人的本能來引誘我,這是不公平的。我決不會把書稿交給你同學(xué)的出版社,我寧愿自費出版它。
我聽呆了,把頭抬起來,這個瘦弱清秀的還是一個大男孩的男生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留給我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這背影就像那個掛在樹梢上的一彎清冷的月亮。
他慢慢帶著我進(jìn)入明媚春天
一天早晨,我站在陽臺上,發(fā)現(xiàn)城市里到處都是紅紅黃黃的落葉,北大樓前草地一片枯黃,陽光照在身上有點淡泊,現(xiàn)在已是深秋,走在大街上,有一種冬日的感覺。我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一個高挑的穿紅羊毛衫的小伙子在陽臺下招手,我喜出望外,他正是很久不見面的陳可。
陳可健壯了一點,面色紅潤,他站在我面前,身上冒著熱氣,向我露出陽光般明媚的笑容,說:給你,《在深秋給我一抹春光》出版了。我夸張地作出小姑娘的驚喜狀:真是好事呀,拿了稿費,也不請客。陳可說:好啊,你肯賞臉,我們到避風(fēng)塘。
我選擇落日時分從學(xué)校小西門外出,那天我對自己的打扮十分滿意:上身穿著一件中式的暗藍(lán)色灑滿細(xì)小百合的衣服,緊身、細(xì)腰,配一頭短發(fā)與布鞋,恰到好處地襯托了自己的嬌俏與柔媚。陳可伸手?jǐn)堊∥业难倚念^一熱,在無人的地方一把抱住他,仰起臉來沖著他說:陳可,吻我一下——
陳可不慌不忙地環(huán)住我的腰,輕輕地吻下來,我緊緊箍住他,再不松手。這一餐飯吃了不到一小時,我吻了陳可好幾下,陳可送我回家時,他留了下來,那是一個激情的夜晚,也是一個銷魂的夜晚,陳可沒有羞怯與靦腆,他甚至還在我的浴室里洗了個澡,然后就在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在寧靜溫柔的音樂聲中,慢慢帶著我進(jìn)入一個明媚的春天,那里鮮花盛開鳥語花香,一片芳草地上,兩只小鹿正在撒蹄狂奔。好像我們是在共同攀登一個高高的山峰,陳可帶著我穿過密林、峭崖、陡坡,最后登上歡樂的峰巔。在最后的時刻,陳可用嘴巴堵住我的嘴,我癱軟在陳可的懷里。半夜里,陳可穿起衣服走了,臨出門前,他說:曉陽,我終于做了一回男人,我們扯平了,今后誰也不欠誰。我吃驚地看著他,陳可繼續(xù)說:明天,我到北京去,不再回來了,再見吧——
我看著他掩門而去。
春天又一次來臨的時候,我再也沒有見過陳可,我始終認(rèn)為那部《在深秋給我一抹春光》的小說就是為了紀(jì)念他與我那一場無疾而終的師生戀。
(編輯/劉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