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平凡都市里的陳舊巷弄中,朱德庸刻意走得很慢很慢,嘗試在熟悉的身影下尋找記憶里溫煦的陽光,因為他,忘不了生活的那股原味。
為了尋回在工作中迷失的自己,拾回最初搖筆作畫的樂趣,朱德庸曾自我放逐了3年。他攜家?guī)Ь欤阚E遍及全球,用身體去感受每一座城市的律動,用眼睛去捕捉每一個景物的浮光掠影,直到喚醒記憶中熟悉的各種味道,領悟了“人生不過就是生活”的簡單道理,才心情愉快地再度推出新作《搖擺澀女郎》,以他慣有的朱氏幽默向眾人宣告:“我回來了!”
拋開《雙響炮》的荒謬犀利、《醋溜族》的滑頭譏諷、《澀女郎》的辛辣搞笑,生活里的朱德庸其實一點也不漫畫,舉手投足間呈現著鎮(zhèn)定與睿智。
出生于1960年的朱德庸能成為漫畫界的天王,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盡管在29歲以前,他還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把畫漫畫當做終身職業(yè)。
朱德庸一直說自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在25歲那年,從外島服完兵役回臺的當天,他才赫然發(fā)現——自己在服役期間偷偷摸摸拿著手電筒蒙在被子里畫的四格漫畫,竟轟然一聲炸醒了一堆漫畫迷!自此朱德庸3個字,便順理成章地與華人世界中最紅、最耀眼、獲得掌聲最多的漫畫家畫上了等號。
說朱德庸是個天賦異秉的繪畫奇葩絕不算夸張,因為他自己也承認:“像畫畫這種東西,一要有天分,二要有狗運,是怎么教也教不來的?!?/p>
然而在這個天才的成長道路上,也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血淚史”。
幼年時的朱德庸是一個有學習障礙,甚至有點自閉傾向的孩子。從4歲起,他就懂得靠畫畫自娛,并以此將自己內心的平靜世界與外在的嘈雜環(huán)境隔絕。
上學之后,他雖然酷愛畫畫,功課卻一路爛到底。在那個年代,社會認定“不念書就完蛋”,所以連高中都沒考上的朱德庸,只好認命地繼續(xù)接受聯(lián)考壓力的凌虐。
他曾一再陷入惡性循環(huán),在??茖W校、私立高中、高等職業(yè)學校里幾進幾出,不是因刻意違反校規(guī)而被留校察看,就是因愛跳舞喝酒被校方轟出門外。
最后,在父母極度包容的感化下,朱德庸還是抱著“有志者,事竟成”的信念,比別人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取得了一張“得來不易”的高中文憑,然后再從??茖W校的電影編導科畢業(yè),終結了他艱辛無比的學校教育。
省思年輕時的荒唐瘋狂,朱德庸表示:“自己沒有走上岔路,墜人墮落深淵,是因為我心中永遠有一把尺,知道底線在哪里,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我父母的開明教育,是他們讓我學會了自律。”
小時候,父親鼓勵他畫畫的方式,是默默地為他裁剪一張張白紙,再將厚厚的一疊紙縫上線,裝訂成冊;而每當朱德庸畫完一本后,父親馬上親手為他再裝訂一,本。正因為有父母溫暖的支持,給以他寬闊的學習空間,才能造就他今日的一切。
一舉成名后,不喜歡與人攀談、也不會處理瑣事的朱德庸,高興地放棄了做導演的美夢;進入報社,正式成為一位四格漫畫的專欄畫家。
但正如同自己筆下的《搖擺澀女郎》一樣,朱德庸對于自己晉升為漫畫家這件事,老抱著一種舉棋不定的心態(tài)。在《中國時報》上班的4年里,他時常懷疑自己是否有光明的未來,是否就這樣一輩子與漫畫結合?
朱德庸回憶說,當時只要自己一坐上工作臺,便陷人無可自拔的焦慮中,所以有好一陣子;他無時無刻不想從漫畫的框框里跑路走人。
由于體格過人;他除了一度想去從事廣告工作外,還異想天開地要去開飛機。好在那時他認識了自己的另一半——當時任職《聯(lián)合報》的馮曼倫,才在她“天底下有很多飛行員,但漫畫家卻很少”的勸誘下;確定了自己的路。
作為天才漫畫家,朱德庸沒有接受過一天正規(guī)的繪畫教育,還曾被師大美術系屏于門外,報考藝專時甚至全部不及格。他對學院派的理論基礎并不看重,倒是對在實際中摸索得來的寶貴經驗頗感自負,總是信心滿滿地向眾人宣稱:“我會畫畫,全都是自學的。而且還是一邊下筆一邊學習!”
紅得像肝炎
靠著一張紙、一支筆、顆心,朱德庸自1985年創(chuàng)作了《雙響炮》后,便以詼諧嘲諷的朱氏漫畫風格,迷倒了成千上萬的讀者。其作品光在臺灣一地就有200萬冊的銷售量;而在1999年,大陸正式發(fā)行他一系列的漫畫作品后,短短的一年多就有了200萬本的驚人佳績。
朱德庸自嘲說:“我在臺灣的人氣,就像是慢性肝炎一樣,是多年來一點一滴累積的成果;而在大陸竄紅的程度,就像急性肝炎一樣,很快就受到了重視。”
他認為,大陸對于文化、藝術的包容力比臺灣還大,也愿意給藝術家較高的贊賞與肯定。
17年來,朱德庸至少創(chuàng)作了近萬幅作品。關于源源不絕的創(chuàng)意來源,朱德庸聳肩笑稱:“這是老天爺賞飯吃!”
但為了能不斷創(chuàng)作,朱德庸除了在身邊搜獵、觀察現代男女價值觀的轉變外,還有一個私藏的秘密武器,那就是他那無人能敵的嗜書狂老婆。
每天可以閱讀2--3本書的朱太太是朱德庸的個人數據庫。有了妻子去蕪存菁的讀書心得,朱德庸比一般的漫畫家更為幸運,因為他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在書中找到對創(chuàng)作最有利的信息。
喜歡朱德庸的人都知道,他擅長以女人的觀點論事。為什么天底下有這么恐怖的男人,能一眼洞悉女人的心事?甚至比女人還了解女人,比女人更像女人?朱德庸露出一抹陰柔的微笑,看著他心愛的老婆大人,囁嚅道:“我當然有時用她作為題材,但是她是哪些人物的模型,我絕對不會告訴你!”
而曾經是《聯(lián)合報》副刊編輯的朱太太,不在意別人怎么稱呼自己,也不喜歡計較一些,無謂的名利問題,甘之如飴地居于朱德庸身后,成為他最美麗的背影。
朱德庸也絕對是一個好丈夫,他喜歡下廚,喜歡散步,喜歡音樂,喜歡電影,但最令老婆欣賞的是,他還喜歡待在家里。從太太懷孕開始到坐完月子,朱德庸一手包辦了老婆的三餐飲食,而且只讓太太胖了11公斤,成為最美麗的標準孕婦。在朱太太眼中,朱德庸是最完美的老公,只是偶爾會像小孩一樣不聽她的管教。而在兒子動動的眼里,這個沒有權威、像朋友一樣的爸爸,勉強還算是個不錯的父親。
朱德庸對兒子的求學感受十分看重。不愿兒子重蹈老子覆轍的他,雖然極力為動動塑造一個最自然的學習環(huán)境,但縱觀臺灣教育體制的整體環(huán)境,朱德庸仍然認為自己的能力太小。
人生的第三格
3年前,被工作壓力所逼的朱德庸一度游走在崩潰邊緣,差點喪失了對生活的感覺與畫畫的樂趣??恐蚨U、修性、旅游,他慢慢尋回了自然的本性,開始重新體驗人生,相信每個生命自有他的發(fā)展軌跡。
現在,他擺脫了以前沒日沒夜工作的作息習慣。為了兒子,為了保持與生活親密接觸,朱德庸現在每天早上8--12點創(chuàng)作,下午的時間不是玩樂就是做出書的編務工作。
直到今天,朱德庸仍然堅持用手繪圖,他不是不信任計算機,只是更喜歡浸淫在由心到手、由筆到紙那種沒有斷續(xù)的整體感里。
朱德庸認為:在畫畫的過程里,作者也在不斷吸收畫作本身涌現的靈感,所以他必須跟著這種互動的感覺走,不斷修正作品,直到最厲作者與作品都夠完美了,這幅畫作才算大功告成。
關于人生的四格漫畫;朱德庸是這樣詮釋的:第一格是起點,讓你看到了自己;第二格是承接,勾勒出你為人行事的輪廓;第三格則是一個轉折,在這里,你要面對許多問題,反躬自省后面該怎么做;而最后的第四格,非常明確,就是大勢確定。
現年42歲的朱德庸,把自己擺在第二格剛結束,第三格正要開始的起筆處。他說,因為自己才明白到要在生活里生活,要惜福知足、善待自己,所以才完成了第二格的定位??墒顷P于第三格的內容,他仍有無限的發(fā)展空間,至于往下探底的第四格,更屬未知,不敢臆測。
面對未來,朱德庸還是不改頑童本性,他要大家把目光焦點放在他的作品上,不論是舊友還是新知,他都期待與你在畫中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