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紐約

周一兵

不同的人對紐約有不同的看法，因為這就是紐約，不同的人在紐約也有不同的購物方式，也因為這就是紐約。

第五大道和3X商店

紐約很臟（曼哈頓除外），亂七八糟的，大得不著邊際。據(jù)說在這座城市里，生活著120個民族，在紐約，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和生存方式。

在紐約的第五大道，可以找到世界上所有頂尖的品牌，像CD、Gucci、Zegna、Versace、Herms、LV的服飾，Tiffany&Co的珠寶等等。隨時都能感受到奢靡繁華的上流社會氣質，同時也是紐約最昂貴的購物區(qū)。

記得那是一個冷風呼嘯的寒冬，我站在一家著名的珠寶店的門口，望著櫥窗里展示的珠寶，那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格和精湛的制作工藝，看得我目瞪口呆。大概是我的表情引起了我身邊的一個波多黎哥人的誤會，他和我打了個招呼，說：“嗨！伙計，你是不是想把這個櫥窗給砸了。他媽的，就這幾塊破石頭，足夠咱們這樣的人活一輩子的。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庇绕涫钱斔牢襾碜灾腥A人民共和國時，他歡呼起來：“嘿，那可是一個革命的國家，你跑到這來干什么？要是我這輩子能趕上革命就好了，我非他媽把曼哈頓所有的珠寶都搶光！”看著他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樣子，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而一個每天必須在長統(tǒng)襪的外面再套上一層線襪，足蹬旅游鞋，鉆進擁擠不堪的地鐵，在“Grand center”換乘6線到福坦街，再從貿易大廈底下鉆出來，去曼哈頓的寫字樓里上班的白領，休閑時間或下班以后，大概會去逛一逛曼哈頓的梅西百貨（MACY`S），在電器連鎖店WIZ挑選喜歡的音響，在服裝連鎖店GAP購買時髦的服裝。捧著裝滿美式快餐的牛皮紙袋，坐在MALL（購物中心）的陽光中，悠閑地面對哈德遜河，喝著啤酒，聽著從購物中心傳來的美妙音樂。

在大商店或連鎖店買東西，放心之處是有品質保證。另外，在大商店買的東西都能退換，退換的理由可以僅僅是“因為我不喜歡”。一次陪國內赴美的朋友去世界貿易中心頂層餐廳吃飯，因為這位仁兄沒有穿西服，門口的保安說什么也不許他進去。餐廳可以臨時借用的服裝，對他來說又太大。無奈，我只好為其在商店購買上千美元的西服一套，吃完了飯，再將西服包好，回去退貨。退貨時我那坦蕩的表情和售貨小姐的熱情，著實令那位剛從國內來的朋友大吃一驚。

同曼哈頓的世界貿易中心、自由女神像一樣，第42大街也是紐約最吸引游客的地方之一。雖然美國人并不以此為榮。

42街的繁榮，主要是因為整整一條街一間挨著一間的性商店，每個商店門口的招牌上，都醒目地寫著三個巨大的X，因此，人們又稱這些商店為3X商店。在商店的櫥窗，燈箱和招貼畫上，幾乎全是裸體的女人照片，但根據(jù)紐約的法律，這些美女照片的關鍵部位全部被遮擋。

去逛這些商店，可千萬別西服革履的，因為整個兒42大街，就見不到一個正規(guī)打扮的人。逛42街的主要是游客。而且看的多，買的少，男人多，女人少。但是，我聽一家3X商店的老板說他們特別歡迎女顧客，因為，雖然進這種商店的女人很少，但是，只要她們一進來，準是直奔要買的東西，就跟事先早就選好了似的，然后交錢取貨，扭頭就走，購買率極高。

99美元的手槍

本人酷愛槍械，只要進了體育商店的槍械柜臺，沒有能夠40分鐘之內離開的時候。一次，開車從紐約去華盛頓，在6號高速公路的邊上，經過一家這樣的店鋪。柜臺里，各種手槍、獵槍琳瑯滿目，賣槍的是一個中年人，滿臉的誠實。我向他要了一把陶魯司公司生產M608左輪手槍，熟練地打開槍身，轉動彈艙，又湊著陽光，檢查槍膛。我嫻熟的動作吸引了那個賣槍的中年人，他走了過來，自我介紹說他叫杰夫遜。當他聽我告訴他，我是一個槍迷時，他的眼睛放光了。他誠摯對我說：在這個世界上，槍對于他來說，比女人更重要。于是，兩個志趣相投的人熱烈地討論起槍來，彼此都覺得相見恨晚。最后，那個誠實的杰夫遜莊重地從柜臺里拿出一支M85型38Special左輪手槍，告訴我說：“朋友，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因為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像你這樣的知音。我向你推薦這支槍，這是我們商店這個月的99＄商品，太值了！只有像你這樣識貨的人，才會懂得它真正的價值。”

我肯定是被他的吹捧搞昏了頭，一個六英尺的漢子，竟然真的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的建議，買了一把如此女人氣的M85，甚至，都沒有再比較一下其它槍械的價格，加上為這把槍配置一大堆沒有實際用途的零碎，結賬時一共付了300多美元。杰夫遜臨分手時的一番話，又感動得我?guī)缀鯚釡I盈眶，他說：“別忘了我，在紐約比錢丟失得更快的就是友情?！?/p>

幾個月過去了，當我又路過那家商店時，我想起了我的朋友杰夫遜。

和幾個月以前一樣，杰夫遜仍然一臉忠厚地站在槍柜后面。我熱情地向他打著招呼，他回應著，眼神卻很茫然，顯然沒有記起我來。我向他提示著“你不記得了，我在你這里買過一支M85左輪手槍。”“M85？”他嘟囔著：“誰會買那種老掉牙的東西？女里女氣的，和你這樣的男人也不配啊。我向你推薦一種槍，是我們商店這個月的99＄商品，只有遇見你這樣識貨的買主，我才會……”

“不！”我非常干脆地拒絕了這位技巧高超的推銷員，冷冷地對他說：“我只是看看?！笨龋〔豢催€好，一看之下，差點兒把我氣瘋了，在這個商店里，一支最先進的，雄性十足的，可以裝8發(fā)子彈的新款M608左輪手槍，并且，帶有抑制槍口上跳的補償系統(tǒng)，再加上全部配置，僅售300美元！

跳蚤市場淘寶

在紐約也有一些地方可以買到便宜貨。這就要看對紐約的熟悉程度了。

剛到紐約時，住在離市區(qū)較遠的OYSTER—BAY。那是一座海邊小城，旅游季節(jié)時人多得要命，可是，旅游季節(jié)一過，又立刻變得冷冷清清。在這個小城的旁邊，就是一個大的跳蚤市場。每逢星期三、五、六，市場上人山人海。在這里買東西一定要盡情地討價還價，還可以以物易物。記得那年國內來了一個代表團，一下飛機，就被車拉到這里，又正好趕上跳蚤市場開張的日子，團員們顧不上時差，就涌入了這一望無際的大地攤兒，想為在國內的親朋好友搶購一點兒既拿得出手又付得起錢的外國禮物。不知是誰先發(fā)現(xiàn)了在地攤兒上有品種繁多的法國香水，4美元一大瓶，買五瓶還送一瓶。大家一想，值啊，在國內只要是印了外國字母的香水，怎么不要100多人民幣，在這才合30多。買！于是，代表團的成員，人人奮勇，各個爭先，狂買起香水來，而且，一買就是五瓶，總不能讓那白送的一瓶跑了。幾天以后，代表團來到紐約市區(qū)，到商店一看，全傻了眼，像這樣的劣質香水，在曼哈頓只買2.5美元一瓶。鬧了半天兒，在地攤上大伙兒興奮得過了頭兒，認為自己已經買到了便宜得沒法兒再便宜的貨，竟沒有一個人想起來和人家還價的。

Soho（蘇活區(qū)）和Village（西村、東村、格林威治村）里的跳蚤市場，是淘寶一族喜歡光顧的地方。有些新貨攤子，以珠寶飾物和衣服為主。舊貨市場多設在大型停車場內，有各種奇怪的古董和紀念品。像位于第6大道的Annex（被稱為紐約“跳蚤市場之母”），有超過400個小販，一些著名的設計師也常派手下來收集外面買不到的懷舊飾品。

二手服飾店（Vintage Shop）是流行男女喜歡光顧的地方。504 Broadway的Canal Jean Company地下室的二手衣物部，所有衣物售價都不到10美金。相比之下蘇活（SoHo）區(qū)的那些個性服飾店就顯得有點貴，不過蘇活區(qū)濃厚的藝術氣息和設計家的創(chuàng)意卻也不凡。

黑市里銷贓

紐約買東西最便宜的地方大概就是在黑市了，紐約的黑市在第八街第二大道附近。賣主兒清一色的是黑人，天一黑就開市，賣的全部是來路不明的黑貨，至于買主兒，什么人都有。這地方，別說一般有頭有臉的國內代表團不去，赴美留學的學生，也很少有人光顧。但是，這個黑市上的東西，的確便宜得讓人心驚膽戰(zhàn)，這對那些低收入的人來說，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天剛剛擦黑，在第八街第二大道的拐角處，就開始聚集起不少的黑人，有人背著大大的帆布口袋。與此同時，各種膚色，各種打扮的買主，也開始向這個地方集中。這些人中，多一半兒是非法移民。再加上那些居住在黑市附近的藝術家們，一個個破衣爛衫，長發(fā)披肩。

華燈初上時，黑市交易開始了，有擺地攤兒的，有推小車的，人們漫無目的地在黑市上溜達著。不時，會有背著大口袋的黑人從身邊經過，他們翻著那雙野牛般善良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你，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問一句：“咳，伙計，有汽車音響，20美元，要不要？”你如果要的話，說聲“YES”，還個價，一手錢一手貨，雙方走人。如果不要，說聲“NO”，同樣，趕快分手，千萬不可戀戰(zhàn)。因為，假如你和人家反復討價還價的話，會遭到一陣怒罵，罵你那話的意思無非是：他媽的，這玩意兒已經夠便宜的了，你還瞎他媽的砍什么價兒。此時，瞪著你的那雙“野牛般善良的眼睛”，已經變成“瘋牛般憤怒的眼睛”了，再加上周圍紛紛準備過來助戰(zhàn)的黑哥們兒，保準兒把你嚇得半死。

警察對這一帶的黑市，基本上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有時，會有一輛警車停在街口，猛地拉響警笛，從車上下來幾個警察，沖著人群大喊幾聲“GO!GO!”剎那間，一切黑市的交易都停止了，似乎滿街的人們只是高興地站在那里，談天論地，一臉的無辜與天真?？粗稚系囊慌商骄跋螅靷円簿透吒吲d興地開車走了，但警車還未拐過街角，交易重新開始。據(jù)帶我逛黑市的朋友講：他在這一帶住了十幾年了，就從來沒有見過警察在黑市上抓過人，最多只是拉幾響警笛，象征性地警告一下。不過，在這條街上做黑市生意的也還真給警察面子，沒有一個敢在警察面前繼續(xù)交易的。

在黑市上販賣的貨物，其來源大約有兩個：一個是撿來的，美國有錢的人多，不少的東西只要是樣子過時了，哪怕一點兒毛病也沒有，馬上就扔。但是，在黑市上賣的東西主要是偷來的。紐約有很多的黑人是靠偷東西生存，他們不愿意在任何地方打工，認為這樣會限制他們的自由。這些黑人偷東西的技巧非常高明。我的一個朋友從香港移居紐約不久，有一天趕早班飛機，當他準備去開自己停在街邊的汽車時，突然發(fā)現(xiàn)汽車的前胎漏氣了，可是他又沒有時間等待AAA（汽車救援機構）的幫助。無奈，從來沒有動手修過汽車的佛蘭克只好找出千斤頂，支起汽車，準備換備胎?？墒?，他無論如何也卸不下車輪，急得滿頭是汗。此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汽車的后面有動靜兒，起身一看，只見一個黑人，正在卸他的后輪，他奇怪地問了一句：“喂！你在干什么？”那個黑人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說“小點兒聲，伙計兒，你要前面的，我要后面的?！币痪湓?，差一點沒把佛蘭克給氣暈了。他大罵一聲：“FUCK YOU！這是他媽我的車?！蓖递喬サ暮谌伺芰恕７鹛m克倒也因禍得福，他仔細研究了那個黑人剛才拆卸的后輪，終于搞明白了輪胎螺栓的絲扣方向，順利地換上了備胎。

在紐約住了一年多，卻在南方的休斯敦找到一份工作。當離開紐約的飛機從拉瓜地亞國際機場起飛，掠過曼哈頓島時，我望著舷窗下那些面對大西洋，雄偉壯觀得不可思議的建筑群，真想向即將分手的紐約說點什么，可是，想了半天，竟什么也想不起來，只好長嘆了一口氣，說了句：嗨!這就是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