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滅

黑鯊魚

ｆｅｅｌ概念——暗香：

當花瓣離開花朵 暗香殘留

香消在風起雨后 無人來嗅

如果你告訴我走下去 我會拼到愛盡頭

讓心在燦爛中死去 讓愛在灰燼中重生

烈火燒過青草痕看看又是一年春風

入夜了。

所有樓群的燈都熄滅了。

我望著羿走在回家途中的背影，心中掠過陣陣惆悵。

我越來越隱約地感到：羿對我的感情遠不及我對他的感情那樣深。可我們?nèi)栽诳偸菬o法抗拒自己對他的迷戀。

羿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男人，他有１．８５米的身高，有俊美的臉龐，更有灑脫的個性。他仿佛對一切都無所謂，身上充滿了桀驁不馴的味道，才華橫溢，氣宇軒昂，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健康而野性的魅力。

我和羿始終在同一所學校，從小到大，但我卻一直不愿去發(fā)現(xiàn)我和羿之間的緣分。那時我很煩他，以為他總是恃才放曠，成績極其優(yōu)秀卻驕傲地不可一世，他似乎從不與女孩子在一起，可我知道，許多女孩子都瘋狂迷戀他。

畢業(yè)后，羿到了外企公司，據(jù)說事業(yè)正如日中天，而我，在換了幾份工作之后成為了一個自由職業(yè)者。

我有個最好的女友，她叫靜。靜一如她的名字一樣，安靜而踏實，平靜而秀美。這正是我和她在一起的原因，我看起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內(nèi)心其實充滿著焦躁不安。我需要這樣的朋友，這會讓我在紛亂跳躍的生活中，感受到一種行云流水的安恬。中學的同學們頻頻聚會，由于我很自由我會經(jīng)常去參加，而每次我都差不多會碰上羿，可我從不愿與他多說話，他越是出色我就越是避免靠近他。

有時我也會帶著靜參加這樣的同學會。一次同學會上，我和靜一起碰上了羿。大家在熱烈的討論著一些社會問題，羿也在其中散布著什么言論。他看上去很像個紳士，卻依然透著桀驁不馴，仿佛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征服他。我討厭他那自命不凡的樣子，忍不住故意多諷刺了他幾句，他卻眼含笑意只守不攻。我覺得有些沒趣，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看著大家熱鬧的笑著，我就有點抵擋不住的煩躁，有時我就是不喜歡這種虛無的浮華，而我也無法做到避免自己情溢于表。羿走過來，靠我很近，微笑地望著我低聲而熱烈地說：“你信不信？這八年來，我一直在喜歡你牎

我驚詫極了，這句話的出現(xiàn)是如此突然。誰也不會想到，在某一天的一個特定時刻，我收到了像羿這樣的男人如此熱烈的一個表白。

我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我說“算了吧牎蔽蘅煞袢銜宜嫡饣笆庇幸壞闋鱟鰲

羿笑笑，笑容里透著勝券在握的意味，他直逼近我，輕聲吐出三個字“你不信？”——我?guī)缀跄芨杏X到他呼出的熱氣。

我站起身，離開了那個角落。我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從容沉穩(wěn)，成熟到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可以讓我在意了。令我自己失笑的是，我的離開像是逃走，居然有點慌亂。

接下去的幾個晚上，我竟開始無緣無故地夢見他。我不斷不斷地夢見他逼近我時的那個微笑，我沒有料到那個微笑會讓我如此的心神沉醉、意亂情迷。夢使思念變得清晰，每天早上我醒后都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干澀，心中居然強烈而洶涌地盈滿愛意。我終于明白，長久以來，我煩他只是一個假象，我只是拒絕自己同所有的女孩一樣去為這個優(yōu)秀男孩著迷，我固執(zhí)地拒絕一切大眾化的東西，包括大眾情人。而壓抑在心底的愛，終于在羿向我表明愛意的那一刻噴薄而出。

我明白，我其實早就被他征服了，從我開始討厭他那一天就被他征服了。

我終于找到羿，告訴他我想好了。羿笑了，笑容顯得得意至極。

我想我要好好的開始愛一個人了。

盡管羿很忙，但我們還是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瘋狂地在一起談情說愛。

有了愛情的人是幸福的。我像每一個被愛情包圍的小女人一樣沉醉在幸福里，忘記了生活中還有其他的什么，有嗎？哈哈，有愛，還不夠嗎？

我想我可能是一個外表冷漠而內(nèi)心狂熱的女人，我瘋狂而貪婪地燃燒自己，因為羿實在是一個太容易令人燃起激情的男人。我們單獨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多，望著他健碩而強勁的體魄和那雙飽含愛意的眼睛，我一次又一次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我終于明白男人也可以被評價為“性感”。

也許，每一個有機會接近他的女人，都會有可能在心里企盼一次和他的激情碰撞吧，我看著他，猜想。

有時我也會和羿談起我最好的朋友靜，而羿也會偶爾問起靜的情況。為了不冷落了靜，我經(jīng)常會拉上靜，再讓羿叫一個男友四個人一起聊天，意圖發(fā)展出一個關系良好的四人派。而靜總是不說話，溫柔似水的對每一句玩笑和戲言都報以寬容的微笑。而我很不羈，我會在高興的時候盡情地釋放自己，喝酒、打牌、抽煙、跳舞，在這樣的時刻里我會顯得有些放浪形骸。

日子過去了多少，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如此瘋狂的在愛一個人。

可我漸漸開始感到羿和我在一起很疲憊。出什么問題了？是我向愛情索要得太多嗎？

我很閑，因為我自由。

我喜歡在午后踱進咖啡廳，品著咖啡聽著音樂打發(fā)時光。我知道這需要錢，而我并沒有多少錢，但我卻不能甘心做一個平凡女人，況且，這并不影響我享受美好時光的興致。

這天下午我無事可干，信步走進了一家名為“寧馨港”的酒吧，進去后我選了一個很暗很里的位子坐了下來。

這時我看見了羿。他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能看到他，他卻看不到我。

我的心開始不聽使喚地劇烈跳動。每次都是這樣，一見到自己的愛人我就會激動興奮地發(fā)慌。盡管一年多過去了，我卻仍然不能控制自己，我還知道，我臉紅了。我忍不住想歡呼著靠近他，但我發(fā)現(xiàn)他在等人。

而我，想知道他在等誰。

羿的目光，此刻投向了酒吧的入口處，一定是有什么人來了。

一個女人，挎著秀氣的手包，身穿一套深灰洋裝，里面暗紅色的襯衣領口伏貼又恰到好處的翻在了西裝上面，頭發(fā)隨意向后挽起一個髻，一股寧靜而恬然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女人，居然是靜。

我悄悄站起身換了個更加隱蔽不顯眼的位子，以便能夠更加清晰的觀察到他們。

果然，她微笑著坐在了羿的對面，而羿在向她微笑頷首。他們談的好像很投機。而靜今天的微笑中除了溫柔還有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叫做羞澀。我得承認，它很迷人。

我承認自己醋意很濃，但憑他們的表情，我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發(fā)生了，這我可以肯定。

我堅持到他們出門，而且，我親眼看到靜挽著羿的手臂離開了“寧馨港”。

我應該怎樣向自己解釋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太過敏感，只是坐了坐，只是挽了手而已。不是嗎？我的心有點發(fā)抖，但我閉著眼睛在腦海里搜尋著各種理由，來為他們的見面開脫。重要的是，我不能讓自己受傷。

我僅存一顆倔強的心，我知道我不能受傷，不能。

我想約他出來，我并不想質(zhì)問什么，我只是很想見見他?？伤f工作太忙抽不出空，我沒有多想什么，也許他的確恨忙，這無可厚非。

然而我的時間該如何打發(fā)？在這想他異常的夜晚，我竟無處可去。我無法壓抑想他的心情，也許這種突如其來瘋狂的想念會和他對我的背叛有一點關系，不能否認他和靜那次性質(zhì)無可考證的單獨約會，此刻令我更加想念他，想見他。然而他在忙，我知道他在忙工作的時候是不喜歡別人去打擾的，我也決不做那種不識趣的女人。

我獨自一人去蹦的，蹦到大汗淋漓，曲終人散出來，時間果然已被我打發(fā)得差不多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舞場里各色人等群魔亂舞，我忽然感到無比的空虛和心煩。

路越走越長，心越走越煩?？偸窃谖倚母庠甑臅r候我就會想到靜。不知此刻的靜在做什么，她是否仍會耐心聽我傾訴？如果他真的和羿有什么來往，她還會一如從前那樣真心對我嗎？我決心去找靜。我想如往常那樣從她那感受到寧靜，感受到踏實。也或許，我能從她的話里得到點與羿有關的什么。懷著這樣的想法，我來到了靜家的附近。

當我正想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我看到不遠處有兩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難道不是嗎？一個是我愛的男人，一個是我最親近的女友。他們正在告別，靜微笑著向羿揮揮手轉(zhuǎn)過身去，羿卻站在那里似乎不愿離開。忽然間，羿跨步上前猛然攬過靜。高高的身影壓下去，靜好像并沒有掙扎就被羿俘虜了，他們吻在一起。分開之后，羿又攬過靜，使勁的擁抱著靜，片刻，他似乎是充滿內(nèi)疚和沉重地拍了拍靜的后背。而靜，也死死的抱住羿，仿佛今生今世都不愿分開。

我站在那，心里忽然有什么倒了。

我終于忍不住要打電話質(zhì)問他，我再也不能忍下去，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看到你和靜在一起了，是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沉默是不想騙我，還是在想開脫之詞呢？

“沒有，我們只是在一起坐了坐，喝些咖啡。”他居然不承認，我討厭他這種虛偽的辯白，如果什么都沒有，我該為他們的深情吻別找什么樣的理由？他這么說不是對我的眼睛的侮辱是什么？

“難道非要親眼看到你們上床嗎？”我大喊。我知道這有點過分，但我絕對不能忍受當我把自己敞開了交給別人的時候，他卻在心里另開一扇窗。

羿也有些忍無可忍了，在他的爆喊聲中，我終于聽到了那令我心碎的聲音：“夠了，你太過分了牶昧耍我說了吧，無所謂。我們不適合，你知道嗎？牪皇屎稀牎

“不適合？你為什么今天才說？我們在一起一年多了，你現(xiàn)在說不適合，你以為這是什么，是一場游戲嗎？”

“這不是什么游戲，是我已經(jīng)無法在適應我們在一起的感覺，我是愛過你，因為你確實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你看起來漠然又個性十足，聰明又有才氣，坐在哪里都會被人一眼看出來。做同學時我就因為這個在心里喜歡你，可是和你真正在一起這一年多來，我才開始了解你，你愛起來不要命，愛得太瘋狂，我必須加倍償還你的愛，我太累了，無法繼續(xù)奉陪。其實你對其他事情也是這樣，愛起來熱情似火，哪怕自己身心已經(jīng)透支。而我，也和你差不多，這么說吧，曉楠，我是火，你也是火，咱們在一起只會讓激情全部燃盡，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耗干，我已經(jīng)受不了了?！?/p>

他頓了頓，似乎想要努力說出一句話，但我已經(jīng)知道他想說什么。

“——可靜是水，看到她，我就變得安靜，感到踏實，我就覺自己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可以永遠沒有思想，不用費力去償還什么，心靈平靜，眼前無憂?！?/p>

一瞬間我腦海里閃過了三個字——“寧馨港”。

我突然開始在心里感到恐慌：安靜？踏實？我曾經(jīng)多么固執(zhí)地相信：當一個人面對另一個人有了安靜、踏實的感覺時，那么這個人一定是你的最終歸宿。我渴望這種感覺，但和羿在一起的一年多來，我卻發(fā)現(xiàn)我的確不曾感受到。

而羿，也不曾在我身上感受得到，是嗎？

這便是一個愛人和一個最親近的朋友背叛我的理由嗎？

我的心里忍不住感到了痛，猶如一把長刀在攪。攪亂了我的心肝肚肺，抽空了我的身體。

“我現(xiàn)在想知道，你還愛我嗎？羿?！?/p>

“——我不知道，還愛吧。但這是兩回事?！?/p>

我無聲地掛斷了電話。

我很想放聲大哭，難道我如此放縱自己、不顧一切的愛了一場，到頭來什么也不是嗎？難道這僅僅是一場瘋狂的愛情，與婚姻毫無關系嗎？我奉獻了一切，今天卻成了一次輕率的游戲牎…我的腦子時而空白，時而裝滿雜聲，嗡嗡做響。

如果沒有靜，如果羿不曾見過靜那樣寧靜的女人，他會對我感到累嗎？如果他不是和靜在一起，我會如此明白痛苦的味道嗎？一年多了，我竟沒有好好想一想我和羿之間的愛情，我以為他會像我愛他那樣的愛我，我以為我們就這樣愛了，直到永遠?？墒撬麉s親口告訴我，我不適合他。

在這個世上，適合他的只是靜，對嗎？

靜啊，我最親近的朋友犖以趺慈ス炙？怪她不該生就那么一股寧靜安然嗎？我有什么理由去怪她，我不也是為她身上的淡定自如所折服嗎？我又怎么去恨她？恨她不該去挽羿的手臂，不該仰頭去迎合羿吻下來的唇嗎？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愛情來了，讓女人躲開嗎？

我不知道這是否就算是分手。

在沒有羿的日子里，我獨自一人坐在房間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一遍又一遍的檢視這場愛情。

一段時間以來，我食而無味，行而無力，寐而無心。

我終于決定抽身這場愛情。我知道，最悲哀的莫過于自己的愛人已經(jīng)拒絕了自己。他已經(jīng)說了我不適合他，我還有什么理由繼續(xù)去糾纏他？

是的，我愛得太輕易，愛得太瘋狂，又陷入得太深。

可是，愛又怎樣，又怎樣啊犝飧齪每吹哪腥耍曾經(jīng)與我最親密的男人，此刻已離我千里，相隔萬丈。

每夜每夜，羿的魂靈按時來到我的夢里，跟我一同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囈語、燃燒、瘋狂……夢里，我揮動一襲白紗飄舞在羿的周圍向他吻去，而羿站在中央，固執(zhí)地拒絕我的柔情。每天清晨，我的想念沖破身體，無處傾泄的愛意匯成一柄尖銳的刀子扎入我的胸膛，任孤獨的血汩汩流淌。我不能抹去我曾經(jīng)熱烈地愛過一場的記憶，我不能憑空忘卻自己曾經(jīng)如何迷戀過一的一切，我不能，我不能。

我承認我很自私，但我也告訴自己要堅強。

當我接到羿的朋友們邀請我參加他們聚會的電話時，我并沒有猶豫就同意了。我知道羿一定在，我還是不能拒絕不見他，哪怕只是見一見呢？羿的朋友們多善良啊，就好像他們清楚我的孤獨和寂寞。

我真的孤獨了太久。幾個月的時間，仿佛已經(jīng)好多年了。

沒有想到這次是在野外。大家笑著，鬧著，自己挖洞，自己搭灶，自己點火，自己做飯。天色漸漸變暗，大家興致不減，而我也大聲的笑著，鬧著，瘋著，因為我不能讓任何人看見自己會在這樣的時刻里禁不住低頭垂淚。任何人。

還用去專門留意嗎？羿和靜始終在一起。這是事實。

一轉(zhuǎn)頭，我看見了羿的身邊已升起另一堆火，那里只有羿和靜兩個人。對面被火光映紅了臉的靜，掩飾不住平靜面容下蕩漾著的幸福。

靜一邊拿起地上的碎木柴，一邊向火堆中放進。靜始終不看我的臉，背叛得如此輕易而狠心。

我能夠清晰地看見木柴在火焰中“啪啦啪啦”的一點一點燃燒。

木柴被燃燒，變成了帶著明火或火星的黑焦炭，一如我曾經(jīng)的愛情?；鹧嫱淌芍静窈鸵炎兂山固康膹U柴，哧啦哧啦的聲音明晰可辨。

靜用木棍去挑火堆中的焦炭，我看見燃燒后的灰燼變成青煙裊裊上升。

靜笑著，幸福地微笑著。

羿也笑著，滿足地笑著。

他們彼此注視著，一如羿曾經(jīng)所說的那樣：平靜、踏實。

仿佛早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仿佛早就注定靜就是要這樣的坐在羿的身邊。

仿佛早就應該明白這樣的注視注定應該是一輩子。

原來，在這樣的夜里，那個能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烤火的人，才是你這輩子想要的人。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那個能給你安寧又踏實的感覺的人，才是你這輩子真正該選的人。

我離開了那里。

當我站在十八樓的涼臺上憑窗而立，看著夜色中這萬家燈火時，我不能否認，我仍然感到了尖利的心痛。

手指間的煙明明滅滅。凝神發(fā)呆的時候，一陣風吹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低頭之間手中的煙已經(jīng)燃盡，留下一截很長很長的灰燼。

我彈掉它。

一瞬間，灰飛煙滅。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煙在不抽的時候，用風也是可以將它燃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