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盡弓藏

童樹梅／文　李　群／圖

私營策劃公司的老板小個子霍金以其足智多謀和為客戶嚴(yán)守機密而聞名遐邇。這天，他接到一個電話，竟是州長親自打來的。在電話里，州長彼羅德沙啞著嗓子，請霍金屈尊當(dāng)晚到他家去一趟，他有急事請教；另外，州長強調(diào)說，請務(wù)必保密。

黃昏時分，一輛小轎車悄然停在州長家門口，車上下來的人戴著大墨鏡。州長先是一愣，隨即把來人迎進(jìn)客廳。

來人正是霍金先生，他開門見山地問：“州長先生，您親自找我是為了《尖峰報道》上登載的事吧？”州長一驚，然后神色黯然地說：“是的，正是為此事有求于閣下?！?/p>

原來，昨天晨報《尖峰報道》登載了一條石破天驚的新聞，標(biāo)題是：《道貌岸然的州長！》內(nèi)容說，備受公民尊重的州長彼羅德竟是一個隱藏極深的腐敗分子，是條大肆揮霍納稅人血汗錢的寄生蟲！奇怪的是，報紙上的報道僅此而已，并沒有洋洋灑灑地寫出來龍去脈和引用相關(guān)證據(jù)?；艚甬?dāng)時心想，這下有好戲瞧了，誰不知道彼羅德先生是位把名譽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人，而《尖峰報道》又一貫會作驚人之語。

但此刻，彼羅德先生接下來的話更令霍金吃驚：“您還不知道，報紙上說的……全是真的，我確實做了對不起全體市民的事。”

霍金先生立即明白了：“難怪報社敢有恃無恐地大肆渲染，是因為他們確信您不敢和他們打官司。也就是說，如果您把他們告上法庭，那么法庭就會介入調(diào)查，您就得冒身敗名裂的危險，而報社則是名利雙收，是嗎？”

“是的?！逼撩匀说闹蓍L夫人萊絲說，“但我們確信報社尚無確鑿的證據(jù)，他們只是捕風(fēng)捉影引誘我們而已。正如您所說，我們?nèi)粲兴磻?yīng)，正中報社下懷；若反擊，他們將會騷擾個不停。因此我們想到了您，我們對您的大名早有耳聞，也相信您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所以才會向您坦白一切。這件事除了您，任何官方非官方機構(gòu)都幫不上忙?；艚鹣壬?，只要您能幫我們渡過這個難關(guān)，彼羅德將體面地退出政治舞臺，決不再涉足這個最邪惡的假面舞會；同時我們也將永志不忘您的恩德。這５０萬美金算是一點心意，請收下，待事成后，再致重謝！”

霍金先生心里正厭惡這對虛偽狡詐的夫婦，但面對這捆鈔票心卻動了。自己是生意人，只要有錢可賺，又管他什么腐敗不腐敗呢？于是接過了鈔票。此刻，素來精明的霍金先生忘了有些秘密是不能共享的，有些錢是不能賺的。

《尖峰報道》的銷售量不用說是狂飆急升，每天都對可憐的州長極盡嘲笑挖苦之能事。但令市民們奇怪的是，州長本人卻對此事保持絕對的緘默。大家看到彼羅德先生仍是步履輕快地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與大家禮貌地點頭示意，好像沒事人似的。這可令一心想看熱鬧的市民們大失所望。

然而接下來的《尖峰報道》卻又吊起了市民們的胃口，報道說：受人喜愛的某要人夫人竟與一小白臉攜手散步！其中有這樣一句話：難道那位要人的夫人竟可以用其丈夫搜刮來的錢財去養(yǎng)小白臉嗎？這要員是誰還用說嗎？更激動人心的還在后面，接下來的報道是：《貴夫人與小白臉出入酒吧》、《貴夫人與小白臉飆車兜風(fēng)》。在第四天則達(dá)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半遮半掩的面紗被一把撕掉，標(biāo)題赫然為《不堪入目的州長夫人》，竟刊登出了萊絲夫人與其情人在沙灘上親熱的照片；第五天呢，《萊絲在吸毒》……一時間，公民們的情緒都快燃燒起來了。

萊絲夫人終于作出了反應(yīng)，她以誹謗罪正式起訴《尖峰報道》。開庭的那天，法庭內(nèi)外擠了個水泄不通，大家都在想萊絲夫人怎么能提起訴訟呢？照片明擺著，她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法庭上，萊絲夫人一反報紙上所登載的那樣輕浮和頹廢，而是端莊大方光彩照人。她字斟句酌地指出，《尖峰報道》慣于嘩眾取寵，對公民人身攻擊肆無忌憚。萊絲夫人斷然聲明，她沒有情人，沒有去過那種曖昧的酒吧，沒有去沙灘，沒有兜風(fēng)，更沒有吸毒。為此，她愿意隨時接受戒毒醫(yī)生的檢查。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可以憑上帝的名義，憑她正直善良的丈夫的名義起誓，她是無辜的。

萊絲的嗓音沙啞了，她掏出手帕揩揩眼睛。法庭里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看著這個漂亮而無助的女人在陳述。她又說：“近段時間，同樣備受誹謗的丈夫彼羅德因為這些惡毒的報道內(nèi)心更是痛苦萬狀。但為了這個州，為了履行他的職責(zé)，他仍然強作歡顏。我本無意起訴，那樣只會使小人得逞，但為了還自己的清白和安寧，不得不如此。倘若萬一勝訴，所有的賠償金將捐給孤兒院。錢對于我們來說又有何用呢？”看得出，萊絲夫人眼含淚水的表白深深地打動了大家的心，但那些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呢？

《尖峰報道》的老板看上去也有點慌了，他可沒有萊絲夫人表演的功底深。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手里有證據(jù)，他只是如實反映了事情的真相而非有意傷害別人，說著，他呈上那些照片。

這時，萊絲夫人的律師站起來，在征得法官同意后，請進(jìn)了三位證人。他們分別是本市大主教、修道院院長和大學(xué)校長。三人作證說，在報道萊絲夫人干那些所謂的“丑事”時，萊絲夫人分別與他們在探討神學(xué)、在修道院訪問和在大學(xué)里就學(xué)生的潔身自好問題作演講。一句話，萊絲夫人沒有“作案”的時間。

法庭內(nèi)一片嘩然，所有的人一頭霧水。這時從法庭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鉆出一個女人，她請求作證，法官同意了。當(dāng)她走過大家的身邊時，每個人都驚呼起來：這不是一個活脫脫的“萊絲夫人”嗎？萊絲夫人也同樣地失聲驚呼，而《尖峰報道》的老板卻大汗淋漓。

那女人叫麗娜，一個偶然的機會結(jié)識了一個男人，那人說他是好萊塢導(dǎo)演，正籌拍一部電影，戲中尚缺少一名女主角，而麗娜倒是位合適的人選，不知意下如何？片酬嘛，先付１萬。麗娜當(dāng)然大喜過望，爽快地簽了片約。不過那位導(dǎo)演說，她得整下容，她同意了。以后的日子里麗娜就像生活在童話里一樣快樂，根據(jù)導(dǎo)演的安排，與一個白馬王子嬉戲、兜風(fēng)，還假裝吸毒，當(dāng)然都是劇情的需要。然而好景不長，一夜之間導(dǎo)演忽然消失了，再也不見蹤影。麗娜也不知什么原因，直到看到報紙上的報道才恍然大悟，自己上當(dāng)了，但她不敢說出真相，怕卷入其中。聽說今天開庭，一想到可憐的萊絲夫人將蒙受不白之冤，她的良心終于戰(zhàn)勝了怯懦！

“你了解那名導(dǎo)演嗎？”法官一針見血地問。

“他說他叫愛德華，是個小個子，其余一概不知。對了，我在拍戲時，無意間聽到別人議論，說導(dǎo)演好像是《尖峰報道》報社的。憑上帝的名義，我確實是聽到有人這么說的?！?/p>

法庭內(nèi)頓時噓聲四起，當(dāng)然都是朝向那位早已暈過去的報社老板的。真相大白，法官的判決迅捷明朗：報社犯了誹謗罪，依法支付給萊絲夫人５００萬賠償金。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報社因無力支付這筆巨額賠償而宣布破產(chǎn)。它對萊絲夫人的誹謗只能成為市民們茶余飯后的笑柄；自然，對彼羅德先生的攻擊，也只是瘋狗般亂咬一氣。一切謠言不攻自破，彼羅德先生的地位更牢固了，并且在原有的美德中又加進(jìn)了寬宏大量這一條。

一天晚上，彼羅德先生特意請那個“導(dǎo)演”——小個子霍金先生。他盛贊霍金的策劃神出鬼沒，并頻頻舉杯以示謝意，又當(dāng)場支付了１００萬美金。霍金先生也很高興，確實干得太漂亮了，他也忍不住開懷暢飲。酒酣之際，彼羅德問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麗娜怎么會一口咬定“導(dǎo)演”是報社的呢？霍金得意地說：“要蒙騙頭腦簡單的麗娜還不是小事一樁，只要找兩個朋友假裝無意地說出這句話就行了，當(dāng)然，要恰好讓麗娜無意中聽到，就這么回事?！?/p>

彼羅德哈哈大笑，又隨口問了那個小白臉的來歷，原來他和麗娜一樣是被騙來的。彼羅德又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霍金那兩位朋友的情況，霍金也不在意地說了出來。

在回家的路上，晚風(fēng)一吹，霍金發(fā)熱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頭，彼羅德問小白臉和自己的兩位朋友的情況干什么？莫不是要殺人滅口？想到這里，他不禁打了個冷顫，那么自己呢？

就在此時，一輛重型卡車迎面飛速駛來，正高速奔馳的霍金猛一打方向盤，讓過卡車，正心存僥幸，卻發(fā)現(xiàn)剎車失靈了。轎車載著魂飛魄散的霍金沖向路邊，而路外卻是深深的懸崖。

選自《故事世界》２００１年第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