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羈的云
這是一塊神奇的土地,這里曾經是古老的東方,它燦爛的歷史、文化和思想被一代又一代的國人所信承,慢慢地積淀在曾經和現(xiàn)在所有龍的傳人的骨髓中,凝聚成中華民族勤勞、智慧、勇敢、善良和堅韌的精神。
回眸歲月長河,兩千年封建社會的歷史的確太過漫長,正是因為曾經這段特定的歷史時期,潛移默化間也造就了一些國人傳統(tǒng)保守的思想。子承父業(yè)就是其中的一種觀念,時至今日依然有人沿襲,父輩們總是期望自己的后輩來繼承自己的事業(yè)、技藝,或是來完成自己一生沒有能夠實現(xiàn)的夢想。雖然它飽含了無限期望,但殊不知,也正是這種思想的存在,會撲滅多少智慧的火種,壓抑多少自由的情懷,猶如一雙無形巨手將創(chuàng)意的靈性扼殺在搖籃。
試問,究竟有多少人能沖破這設有枷鎖的束縛?讓自由的靈性像一片不羈的云肆意飄浮,我們的故事也將從這里開始。
范君希苓,年方二十有七,地道的北方漢子,父親范志成是一位恪盡職守立功獲獎的老公安戰(zhàn)士,只因年近中年方得弄璋之喜,故對希苓滿懷希望。轉眼間光陰匆匆,范希苓漸漸長大,血脈相承的緣故,他繼承了父親棱角分明的相貌,高大強健的體魄,豪爽堅強的性格,就連父親偏愛下棋的喜好也被他接承下來,這個奔騰的時代,也讓他眼界更寬闊,思想更自由。
當年范希苓的高考成為他人生中一道重要的分水嶺,范志成一心希望希苓能子承父業(yè),做一名勇敢的公安戰(zhàn)士,戍一方土地之安全,于是力主其進警校學習。希苓相貌體性雖如父親翻版,但他卻不愿繼承父親的愿望,只因為他多年來一直埋頭于七彩顏料中放縱靈性,范志成帶著大警的威嚴,帶著明顯強制的諄諄教誨,硬是沒能阻擋住范希苓跨進美術學院的堅定腳步。父子二人為此大做爭執(zhí),希苓豪邁地告訴父親:你是泥匠藝人,我是一團泥土,泥土在你手里除了只可以捏成泥人,難道就再也不應該有其他的用途嗎?那我的人生道路也只能由你來主宰嗎?警察是一種神圣的職業(yè),但并不是我的愿望,我要追尋自己的夢想!
范希苓是個能夠把一腔激情溶化在生活里的人,讓他的生活充滿了七彩顏色,這也決定了他愛好的廣泛。當然,下棋是他最大的愛好。也許我們太急于想知道關于他下棋的故事,但我們?yōu)槭裁床幌攘私庖幌律钪械姆断\摺U沁@個生活中時時流溢出個性的人,才會把他的性格折射在棋局之中,才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充滿個性的關于下棋的故事。
范希苓美院畢業(yè)后就職于一家廣告公司,拿著幾千塊的薪水,著實讓失望中的范老爹高興了一回。廣告公司老板是個愛對女職員動手動腳有所不軌之徒,一次其正行不軌之際恰被希苓撞個滿懷,一怒之下將這家伙塞進廁所鎖了半天之久,也因此丟了一份誘人的工作。
后來,希苓依自己的愛好開了一間攝影室,他在廚窗里擺了一幅幅裸露著肩膀胸口的美女藝術照片,傳統(tǒng)的老人說他大傷風化,藝術的靈性讓希苓把這些照片拍得太漂亮了,以致好多女孩子都專門找他拍照片,希苓本就瀟灑健談,自然一片笑語歡聲,于是又有人說他風流成性,他對這根本不屑一顧,但求無愧己心,又豈能盡如人意,讓他們叨念去吧。
大街風行男人倒比女人頭發(fā)長,范希苓也緊跟潮流蓄起了飄飄長發(fā),后覺還不夠時尚,索性又把自己的頭發(fā)改造成柔媚的酒紅色,更顯出幾分飄逸,幾分野性,若再配上一副墨光眼鏡,簡直活脫脫一個黑幫大哥大,背影一瞧又恰似歐羅巴美女。一年,他和棋友打賭在市里全民棋手大賽中拿不下前三十名就剔個禿頭來見,結果棋輸了,那一頭古典浪漫的長發(fā)真的成了往事。素日,范希苓喜歡和朋友一起到歌廳里放情唱歌、喝酒,并拍著胸脯和朋友們笑語:“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外桃花也笑人。天津衛(wèi)的爺們兒,干吶!哈哈哈!”就這樣直到不醉不歸,為此有人貶他是“文化流氓”,四處放浪形骸,而當歌廳里一個個妖艷女郎如膠似漆地團團圍住他的時候,他陰陽怪氣地說:“留神,我有肺結核。”爾后哈哈狂笑,頭也不回地拂手離去。
希苓也愛看電影電視,他厭惡臺灣那種寫了一部又一部內容乏味的愛情小說后,又拍成電視劇迷惑大陸青少年的半老徐娘,他反感什么“小天王”,“小燕子”之類只會如喝了血酒一般甩著臉蛋張揚著沒絲毫文化底蘊的活木偶,所以他會在互聯(lián)網上大加奚落,這年頭不是講究言論自由嗎?他喜歡徐志摩、朱自清、馮驥才、金庸……李太白的浪漫豪放,辛稼軒的慷慨激昂,更感染著他熱愛生活,醉情于祖國萬里江山,他想去夢里滇南,他可以抄起相機逍遙地匆匆而去,留戀于蒼山雪洱海月,在摩梭人的轆轱湖畔仰天大嘯氣貫長虹。
住宅樓里偷偷摸摸上粘貼上了什么“辦文憑”“一針靈”之類的膏藥,范希苓會用半天時間把它清理干凈。頂層侯家夜夜扯開嗓門嚎起卡拉OK,攪得鄰里老小深夜難得安寧,希苓為民除害用繩子將侯家大門把手和樓梯扶手拴了個結結實實,并揚言:就是我干的,怎么著吧?侯家已激起民憤本就理虧,更折騰不過眼前這高大的北方男兒,只得灰溜溜地算了,事后希苓痛快得伸出食指和中指擺了個“V”字造型,大呼:“胃口吹!”(Victory勝利,胃口當然不能吹)
閑暇之余,范希苓?,F(xiàn)身在街頭路邊的棋檔,他就是這么個骨子里都能滲出個性的人,他每一次粉墨登場都可能引發(fā)一個招人矚目的趣聞,最熟悉他的人群也就莫過于諸多的棋客了,雖然他不是這個城市里的高水平棋手,但他絕對是這個城市大有名頭的腕兒爺,甚至連一些素未謀面的棋迷都知道有那么一個“狂人”。他的灑脫不拘圭臬,放情不受羈勒,讓他的棋藝風格充滿了靈活、靈勁和凌厲,不少高人被他弄得血濺津門,因個性使然,他也把隨意和隨手帶進棋局之中,以致常被“臭棋老道”之流痛宰。
仲秋時節(jié),市里某大公司出資搞了個金秋棋賽,獲冠者獎金頗豐,在此前還從未有過如此之大手筆,所以招引了許多棋手紛紛踏至,其中自然有不少高手,這年月能專門掏腰包給平頭百姓搞個這么大場面棋賽的人真是比研究克隆技術的人偉大多了,范希苓自知根本無望奪冠,拿走那一筆誘人的獎金,可是這大熱鬧怎能不前去摻合摻合?
棋賽正式開盤了,范老爺子每晚都要特地等待希苓歸來,仔細問一問今兒個棋下得怎樣?勝負如何?誰爆了冷門?誰有望奪冠?怎么說自己也是幾十年的老棋迷,得關心關心兒子,了解了解情況不是?
今晚是棋賽最后一天,范志成在家里焦急地等候著希苓,他想知道兒子的戰(zhàn)績究竟如何,更急于想知道到底誰能奪魁,卷走那一筆大頭獎金。時針已經指向深夜11:05分了,他沒有等回希苓,卻等來了同行派出所的一個電話:范希苓出事了,他大鬧棋賽賽場,攪亂正常秩序,還砸了棋盤,現(xiàn)正被帶進派出所了解具體情況。
“混蛋小子,我不怕你野,就怕你不成人!”范志成摔下電話,星火一般直奔派出所,40分鐘后,老范闖進派出所,沖著老朋友關所長說:“把范希苓那小子給我提拎出來!”
“千萬別著急,干嘛那么大氣性兒?”
老范仍是怒火沖天:“他不是鬧事兒了嗎?不是砸了棋盤嗎?看我怎么收拾他!”
關所長并不著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f:“老哥,這小子有脾氣有魄力,依我看鬧得好,砸得對,現(xiàn)在事情都搞清楚了,你聽我慢慢講……”
范老爺子聽關所長講完后怒氣頓消,咧嘴一樂:“嘿!瞎貓撞上死耗子了?!?/p>
原來棋賽弈至最后一輪,形勢已非常明朗,白筱君與劉福二人成績一路領先,奪冠者必在此二人中出其一。不同的是此二人大分相同,但白筱君小分稍高,此輪如勝對手則穩(wěn)獲第一,若是戰(zhàn)平或告負,劉福也不是沒有機會。白筱君年僅二十,功力有過人之處,但在這一事關問鼎的棋局中心理壓力太大,導致出現(xiàn)失誤,被迫早早進入了車炮兵仕相全對車馬炮士象全的殘局防御苦戰(zhàn)之中。相比之下,劉福這局棋的進程可是慢了許多,當狡猾老道的劉??吹桨左憔敹嗄芑靷€和棋的局勢時,心里踏實了不少,但是自己也遇上了攔路老虎,現(xiàn)正在中局復雜的糾纏中居于下風,若想得勝恐也不成。那筆大頭獎金終究叫人誘惑之極,誰會不惦記?忽然間劉福心生一條妙計……
賽場頂層四樓天井僻靜的男廁所里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這次比賽你也拿不上什么名次了,我看不如就把最后這一盤棋讓給劉福算了?!?/p>
“這么干好像不大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賣他個人情,他拿了獎金當然忘不了你,總比你什么都得不著強多了!”
“要是別人知道了,恐怕……”
“我和劉福二十幾年的交情,咱們倆也是好朋友,大家不說誰知道?”
此二人正是劉福的對手和本次比賽聘請的副裁判長陸定山,二人先后匆匆走后,范希苓推開大便池的擋門也走了出來。
正當眾人正為得意洋洋的劉福道賀時,范希苓神秘地笑著朝他走來:“冠軍,我給你道喜,剛才我肚子痛正巧在四樓衛(wèi)生間里聽……”
劉福何等聰明,馬上意識到了墻外有耳,心恐丑事敗露,沒等范希苓把話說完,立刻攔住了他的話茬兒:“不敢當,不敢當,我肯定忘記不了老弟你,明天我請客,地方隨你點?!币贿呎f著,一邊緊緊握了一下范希苓的手以做暗示,要知道這“狂人”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來,眼下必須趕緊把他穩(wěn)住,然后再堵住他的嘴。范希苓瞥了一眼滿是期盼目光的劉福,突然間臉色一沉,冷冷地發(fā)問“你以為自己是大衛(wèi),讓我眼瞅著你在這大變活人?”“兄弟別介,千萬別介。”劉福急忙解釋:“咱們有話好說。”
陸定山在一旁見狀恐生事端,忙對在場眾人高聲說:“今晚比賽全部結束,閑雜人等趕忙出去!”誰成想此一言激怒了范希苓,他一把抄起棋盤嘩啦啦摔在地上,竄上前去緊緊揪住陸定山不放:“執(zhí)法犯法,我還沒找你麻煩了,就你也配當裁判?”眾人皆大驚失色,場內頓時一片混亂,竟有好心者因看不慣范希苓在如此文明的環(huán)境中放縱撒野,居然打了報警電話……
星稀月明,范志成父子二人走在深夜空曠的路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身影,范老爺子略帶調侃地發(fā)話了:“好小子,你沒當上警察,今天反倒讓警察抓起來了?!?/p>
“我不敢說自己是好人,但我絕對不能做昧著良心的事情。”范希苓爽快地回答。
“你不覺得自己太放縱了嗎?”
“警察可以這樣放縱嗎?”
“難道你一輩子都會這樣,你的將來呢?”
“當亞歷山大征服希臘的時候,同時他也被希臘所征服,生活值得我去熱愛,我也愿意為生活添上一抹顏色,我,就是一片不羈的云?!?/p>
良久,范希苓突然問父親:“當年我沒有繼承你的事業(yè),讓你非常失望吧?”范老爺子幽默地答道:“泥巴沒有被捏成泥人,卻砌成一堵結實墻。”笑聲在茫茫夜色中回蕩著……
我們的故事沒有結束,我也不想就此給他劃上一個句號,也許就在明天,這一片不羈的云又會飄蕩在你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