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我擬就一副對聯:胸展坦途程程 闊眼含芳草處處春。
想到這么一副對聯,是因為聽朋友講過一件事。某日,朋友下班騎車回家,路上遇見的熟人,一個個都“垮”著臉,好像借了他的白米,還他的是粗糠。就連往日相逢必定要下車聊上幾句的密友,也只是例行公事般點點頭擦身而過。朋友一路納悶,怎么他們今天約齊了不高興、不舒坦、不熱乎呢?臨近家門,朋友眼中飛進了一?;覊m,進家后他用手揉一揉,又走到鏡前照一照,唉,鏡中那張臉,難看極了。
原來,他在上班時因業(yè)務發(fā)展問題與上司吵了一架,下班后臉上仍掛滿了情緒,路上遇著的熟人看到他那一臉“狠惡”與別扭,怎么能將笑神經調動起來呢!他看別人,著了色的目光當然也就扭曲得如同哈哈鏡一般了,明明人家是一副安詳自然的樣子,落進他眼簾,面孔便板成兩面石壁了。
物依心走,事隨情移,世間萬象無不籠罩著人們從內心深處投出的影子。古人早就深切地詠嘆過:“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被ㄔ趺磿R淚呢,鳥怎么會驚心呢!還不是人因“感時”與“恨別”,淚難忍了,心難平了,又要委婉一下面子,才暗渡陳倉,把淚渡給花去濺,把心派給鳥去驚。
這樣,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再自然不過了。凝視或者瞟視她的那份目光,放出瞳孔之前,早就被胸中濃濃的愛所浸泡、所描畫,從而調整得光光鮮鮮、靚靚麗麗,一旦向她聚焦,那韻味,那神態(tài),怎么能不“西施”呢!真是擋不住的感覺。更何況,戀愛中的女子,因為胸中那甜蜜的滋潤,連臉上的幾點雀斑也已點化成了生動的花瓣,整副模樣憋也憋不住地容光煥發(fā)、神采飛揚。
真該感謝上蒼普賜人類的這一份“特異功能”。憑著胸中情感“魔鏡”對外界事物的關照與著色,人們獲得了多少享受,多少自在,淡化、溶解了人生旅途中的多少劫難,多少坎坷??釤岬南奶欤刂醒缓邲龅谋滩?,炎炎暑氣便會被過濾成和煦的春風。寒冷的冬日,胸中燃一堆熊熊篝火,凜冽的朔風便會被屏絕于輻射著熱力的火圈之外。暗夜里,胸中點一苗灌滿心油的燈盞。目力所及便會洞穿出一條光明的隧道。沙漠上,胸中掘一口澄澈的坎兒井,腳掌過處無不滲出潺潺清涼之聲。
社會猶如酸甜苦辣與葷腥素馨皆備的一只拼盤。人群恰似喬木灌木與花草簟菌并長的一面山坡。胸中多裝點美好的東西,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抱怨、牢騷與詛咒蜂擁而至敗壞胃口,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惱怒、痛楚與惡魘伺機偷襲占領夢鄉(xiāng)。胸中多裝點美好的東西,看別人時便會慧眼大開,發(fā)現他身上潛藏著的較之惡俗而數量更多品位更高的優(yōu)點,從而用自己的心靈之鍬去將它們開掘出來,用以鋪展自己的生存地域,“裝修”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那么,人際之間的冷漠、猜忌、嫉妒、摩擦等劣根就難以找到扎入的縫隙,人們無論走到哪里都融洽寬松而自在安適了。
相傳有一回蘇東坡去找佛印禪師,相對打坐。坐了一陣,蘇東坡忽然心生一念,笑著問佛印禪師:“大師,請問,此刻你所看到的蘇東坡是怎樣的呢?”佛印不答,反問道:“學士先講講,你看到的佛印是甚么?”蘇東坡想占上風,便說:“打坐時,我看到大師原來是堆牛糞?!狈鹩〔患偎妓?,道:“我在打坐時,看到學士乃如來的本體呢。”
蘇東坡自以為得了便宜,十分愜意,回家就忙不迭將此事告訴他妹妹。蘇小妹嘆一口氣,說:“太慘了!哥哥這般俊才,怎么會忘了修行期間一切外在事物都是內心的投射?佛印大師內心裝著如來,所以看到的你也是如來。而你呢,看人家是一堆牛糞,內心里裝著的豈不是……”
我們雖不一定潛心修行成佛,卻要致力修心立世。那么,我們將眼光投射到世間萬物之時,胸中該裝著何物呢?
(編輯 湯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