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破產案：法律該負什么責

美國能源交易商安然公司的破產案引起的關注仍在繼續(xù)，其長期掩蓋的一些非法交易活動也陸續(xù)暴露出來，對美國政治、經濟和法律制度產生了強烈沖擊，使人們對美國公司制度及其監(jiān)管制度產生深深的疑慮，并思考美國的相關法律應當如何加以修正，以便盡快恢復人們的交易安全感和投資信心。

公司制度：出了什么問題

安然公司崩潰后被揭發(fā)出的各種問題表明，這決不僅僅是一個正常的企業(yè)興衰問題，美國的公司制度存在著缺陷。

按照現(xiàn)代公司制度的價值觀念，公司制度的內部與外部都應當存在有效的權力制衡機制，以確保公司資產與信譽的真實可信。在公司內部，董事會應該代表投資者對公司的業(yè)績與表現(xiàn)進行監(jiān)督，尤其是其中的獨立董事，由于沒有直接利害關系，更應該能行使公正監(jiān)督之責。但實際情況是，安然公司內部管理董事與獨立董事關系密切，獨立董事甚至接受公司資助。據披露，安然公司的獨立董事薪酬遠高于其他公司的獨立董事，部分獨立董事還得到了公司的捐款。如在過去五年中，安然公司與其董事長兼首席執(zhí)行官肯尼思·萊通過公司控制的基金會，共向得克薩斯大學一個癌癥研究中心捐款60萬美元，而這個研究中心的主任與名譽主任都是安然公司董事會成員。另外，據安然公司內部法律文件記載，1999年6月和10月，董事會兩次決定取消有關限制條款，準許公司首席財務官法思托成立兩家私營的合伙公司與安然公司做生意。調查發(fā)現(xiàn)，安然公司做假的方式之一就是通過與這些貌似獨立，實為內部人控制的合伙公司的交易來掩蓋公司的債務，法思托從上述兩家合伙公司撈取了3000多萬美元的收入。這說明，安然公司內部的監(jiān)督機制已經形同虛設，公司法的規(guī)定不能得到有效的貫徹執(zhí)行。

同時，安然公司破產雖然有內部經營決策失誤和對外的欺詐行為等原因，但也與整個法律系統(tǒng)出了故障有關，本來可以防止一個公司失控的層層監(jiān)管機構也幾乎失去作用。比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明顯犯下了未能有效保護投資人權益的過失。華爾街的證券分析師們也負有相應責任，他們本應深入研究安然公司提供的各種數(shù)據資料，以發(fā)現(xiàn)其內幕，但直到安然公司宣布破產之前，標準普爾信用評級機構才突然把安然債券下調成垃圾級，致使許多投資者質問為何不更早進行調級。

安然公司破產案還引發(fā)一個對現(xiàn)代公司制度更深層次的思考。人們一般認為，現(xiàn)代公司中，由職業(yè)經理人代替股東進行管理的機制是理所當然的，美國的大公司普遍采用這種做法。但正如自亞當·斯密以來的很多經濟學家與法學家指出的，公司的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為內部人濫用職權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安然公司破產事實恰好證實了這種說法。據調查，按照安然公司退休金計劃，公司二萬多名普通員工的退休賬戶被投入的絕大部分不是現(xiàn)金，而是股票，并且在一定期限內不準拋售，但這家公司的29名高級主管在去年股價暴跌之前已出售173萬股股票，獲得11億美元的巨額利潤，而持股的普通員工卻只能眼看著股價下跌。當然，現(xiàn)代經濟不能只依靠家族企業(yè)或合伙企業(yè)，現(xiàn)代公司制度的作用應當充分肯定，但安然公司事件顯然表明還沒有找到一套有效的公司檢查與約束機制，以防止公司的不正當交易和個人利用公司制度謀取非法利益。

政府與公司：應該是什么關系

現(xiàn)代公司制度被稱為經濟民主的象征，公司制度的實質就是公司以獨立的法律主體資格從事經濟活動。但是安然公司的破產動搖了人們的信念，人們提出這樣的疑問：現(xiàn)代公司是否誠實與正直，公司與政府的關系應當如何確立。人們開始做這樣一種比較：拿著有限薪水的消防員和警察在9.11事件中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甚至付出了生命，而安然事件中政府官員、會計師、銀行家和公司高級管理人員收入達到六七位數(shù)，但卻未能履行應盡的職責。因此，美國司法部、國稅局、證券交易委員會、勞工部等六個機構開始對安然破產進行調查時，人們很自然地將矛頭指向美國政府，已經有人在議論，安然破產案件是布什總統(tǒng)的“水門事件”。

目前還沒有證據說明布什總統(tǒng)為安然公司董事長肯尼斯·萊做過什么，但是布什及其同僚還需要回答很多問題，因為畢竟萊為布什在得克薩斯州的競選和后來的總統(tǒng)競選出過大力。美國《商業(yè)周刊》指出，布什總統(tǒng)必須澄清一些問題，比如，布什第一次聽說安然的財產危機是什么時候，是誰告訴他的。因為萊去年10月曾給財政部長奧尼爾和商業(yè)部長伊文斯打電話尋求支援，而布什聲稱直到最后，即去年12月份才通過報告知道安然破產。再如，布什是否關注到副總統(tǒng)切尼去年出臺新能源政策前與萊會晤過六次的事實。很明顯，安然和其他一些大能源公司從去年的新能源政策中受益，安然在白宮能源政策的制定過程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人們提出這些問題自有其道理，因為美國的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決定了政界與商界總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美國政府為了保證美國在全球經濟競爭中的優(yōu)勢，經常主動干預一些公司的經營活動，但從另一方面講，美國又奉行不加限制的開放的市場經濟機制，政府不能實施任何直接的經濟調控，也不能對任何公司提供特殊保障，致使國家行政部門對經濟運作的監(jiān)控能力減弱，但在實際經濟活動中，美國政府又不能不制定政策解決具體問題，從而導致美國政府與公司企業(yè)的關系若即若離，政府官員也與公司高層管理人員關系曖昧。看來，政府與企業(yè)的關系即使是自稱法制完備的美國也沒有解決好。

會計制度：應當如何改革

安然公司一案的影響是巨大的，已經成為商業(yè)丑聞，甚至是政治丑聞。有人說，結果是好的一切就是好的，因為安然公司已經被允許倒閉，公正得到體現(xiàn)，這說明監(jiān)督機制奏效了。其實，安然破產案恰好說明美國的公司監(jiān)督機制存在嚴重弊端，特別是會計與審計制度極為明顯。

為安然公司進行審計的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在這起破產案件中充當了重要的角色，該事務所長期為安然公司做假賬。安然公司被揭露，1997年至今高報利潤5.86億美元，掩蓋了10多億美元的債務，都是在安達信協(xié)助下得逞的。據報道，就在安然公司宣布2001年第三季度虧損6.18億美元的前四天，安達信于去年10月12日通過公司的一位律師，向負責審計的員工發(fā)出一份備忘錄，下令除了最基本的會計核算底稿外，銷毀所有對安然公司的審計資料。難怪人們對美國公司中廣泛使用的多種大膽的會計手段(其中多數(shù)是合法的)產生了疑問，人們越來越難以弄清一家公司的股票到底降了多少，它到底價值多少。

從理論上講，安達信在與安然的財務審計關系中同時充當了兩種角色是不正確的。它既是安然的審計者，又是安然的財務咨詢服務機構，甚至承擔了安然的部分財務管理工作，這混淆了內部財務管理與外部獨立監(jiān)督職能之間的界線。安然的許多財務主管曾經在安達信任職。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前任主席列維特兩年前曾經試圖禁止會計公司既當經濟警察，又當審計對象的合作伙伴，但安達信成功游說國會沒有采取立法行動。有人提出重建公眾對會計業(yè)信心的建議，如實施有效自律、審計師任期輪換、限制審計師進入公司任職、改革審計委員會和清理會計制度等。

美國自稱自己的法律制度是完善的，能夠確保經濟活動的廉潔有效，但安然事件可以說是對美國經濟制度的沉重打擊。任何國家的法律制度都應當不斷調整變革，以應對新的社會問題和經濟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