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提要:彭述圣結(jié)識文友崔半僧,談鋒見長,笑對人生,與張治中將軍對弈,再寄和平愿望。七十三歲過首次壽辰,其樂融融。
第二十七回 三屆比賽 邵趙黃各領(lǐng)風騷
一次挑戰(zhàn) 楊卜知弄假成真
建國前,在彭述圣的倡導(dǎo)和王和生的支持下,蘭州市連續(xù)舉辦了三次象棋公開賽。這在歷史上是破天荒的。當時曾參加比賽的耄耋老人說起往事來依然眉飛色舞、激動不已。
參加者有彭述圣麾下的八大金剛(并未排名)王和生、邵國雄、黃占彪、宋雨亭、魏玉山、馬駿、唐紹義、吳華堂。
還有不少新面孔,比較知名的有:李士林(涼州陳之徒)、沈贊承(上海人)、周逢山(東北人)、趙琦(師大教師)、“剃刀”何富增和鹽務(wù)局的丁子豐、梁海龍、伏某某等人。
比賽結(jié)果,三屆冠軍得主依次為邵國雄、馬駿、黃占彪——清一色彭氏弟子輪流坐莊。這三位冠軍簡介如下:
邵國雄,1902年生,皋蘭縣邵家堂農(nóng)民,年輕時離鄉(xiāng)進城,安家于鹽場堡,經(jīng)常出入隍廟茶園觀彭述圣下棋。彭見其敏悟好學,常加點撥,終成一流好手。1946年獲蘭州市首屆象棋冠軍,自稱“民國三十五年冠軍”。建國后,多為旁觀,很少下場。
馬駿,年齡略小于邵,聰明機警,很有靈氣,自獲第二屆蘭州市象棋冠軍后,飄飄然不知所云,成天迷戀賭博,屢勸不聽,好端端一座大宅院被他輸個精光,后來不知去向。彭以其為鑒,常告誡大家。
黃占彪,1902年生,與邵國雄同庚。一生以收舊衣為生,上午肩挑擔子沿街收購,中午將舊貨出手,下午則坐守茶園。他有兩個師父,一是坐鎮(zhèn)滴水壩子茶園的王三爺,二是彭述圣。他往來兩地之間,精于世故,兩面都不得罪。
獲蘭州市第三屆(均非公辦)冠軍后,依然我行我素。彭述圣故去后,他坐守中山林茶園或王馬巷茶園,對無禮者喝叱啐罵,對后學者呵護有加,頗有長者之風。
蘭州市的三次棋賽雖然規(guī)模不大,卻影響不小,一些文化人,如銀行工作的沈贊承和在師大執(zhí)教的趙琦等人配合王和生經(jīng)常寫棋評文章見諸報端,為蘭州的象棋活動增色不少。
但這三次比賽也或多或少惹出了一些麻煩,留下了一些不愉快的后遺癥。
當時在鹽務(wù)局工作的一位伏某因聽不慣彭述圣平日下棋時說的一些“刻薄話”,常耿耿于懷??伤植桓艺遗硎鍪ッ鞫罚粊砥逑虏贿^,二來嘴說不過,總想伺機出出這口悶氣,借刀傷人。
蘭州市比賽是個機會,他當然不希望彭的弟子拿冠軍,于是他除鹽務(wù)局幾位鐵桿伙伴外,又去鼓動這個、游說那個,在比賽期間大搞“盤外招”,一心想讓彭的弟子落選。
此事被擔任仲裁的彭述圣知道后,非常生氣,當面斥責他是“三姓家奴”。
結(jié)果,不但未動搖彭氏弟子冠軍之位,還落得一場當眾羞辱,于是氣上加氣,惱羞成怒。暗中開始策劃“摘牌”(摘彭之牌)鬧劇。
事也湊巧,伏某驀然發(fā)現(xiàn)身邊(鹽務(wù)局)居然還藏著一支“猛虎”。這支虎三次比賽均未參加,偶爾露面,也在觀眾行列,但在賽后,局里凡參加比賽的幾位好手都被這支“猛虎”一一擊敗。
伏某又驚又喜,好似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思慮著如何讓這位深藏不露的青年高手向彭挑戰(zhàn),然而幾次試探,對方均無動于衷。最后不得不使用“激將法”,終使這位心高氣傲的“猛虎”出手挑戰(zhàn),于是留下了“假名成真”的歷史佳話。
說起這位身懷奇技的青年,也稱是隴上弈林中的傳奇人物,且容我慢慢道來。
八十年前,蘭州黃河北岸廟灘子有一大戶人家,主人楊野樵,是一名專管犯人的典獄長,生有三子三女。
長子永福、次子永祿、三子永壽。實指望三個兒子“福祿壽”齊全,誰知到頭來事與愿違,永福不福,永祿不祿,永壽更加不壽,當然這是后話。
這三個兒子,老大永福為人忠厚,悟性不足,只上了幾年學便去學開車,當了一輩子司機,可惜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是為無福;
老三永壽,天生殘疾,整日爬天跪地,須人伺候,其母死后,缺少照料,也早早離世,是為無壽;
惟次子永祿,劍眉朗目,玲瓏剔透,學一知二,舉一反三,弟兄三人的靈氣全叫他一人占了,父母疼愛有加,卻不覺寵出了一身壞脾氣。
三個女兒一個賽一個聰慧,一個比一個漂亮,是楊門的三朵花,在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tǒng)社會里,雖然個個精通“琴棋書畫詩賦茶”,卻也只能相夫教子,分別嫁與書香門第或官僚軍人之家。
其中大女兒的兩個兒子李德蔚、李德俊分別在音樂和書畫上造詣頗深,如果健在的話,而今也年屆花甲,提起李德俊,不少著名書畫家也深深懷念,這都是后話。
再說楊野樵老爺子一生好強,提起家事卻不斷嘆息。三個女兒雖然孝順,但終歸“外人”,三個兒子一鈍一殘,好不傷心。好在次子楊永祿聰明伶俐,學習新事物心領(lǐng)神會,讀起書來幾乎一目十行,記憶力特強,老爺子將全部精力都花在次子身上。
永祿小時候倒也爭氣,學習成績優(yōu)秀不說,他還瞞著父親偷偷翻看家里的藏書。凡諸子百家、古籍小說一概涉獵,最后竟然翻出了幾本古棋譜,于是偷偷演練,不料越練越上心,越練越癡迷,棋譜成了他愛不釋手的最佳伙伴。要不是學習成績明顯下滑,后來的命運還不知咋樣!
楊老爺子終于發(fā)現(xiàn)愛子永祿學習下滑的原因,你想,他當?shù)洫z長成天和各類犯人打交道,非打即罵,脾氣非常暴躁,突然發(fā)現(xiàn)最疼愛的兒子不爭氣,還不大發(fā)雷霆!
他動用家規(guī):罰站罰跪,大罵兒子“玩物喪志”、“紈绔子弟”。罰罵之后,恨鐵不成鋼,索性停學送他去鹽務(wù)局工作,
永祿知道老爺子動了真怒,倒也知趣得很,在鹽務(wù)局工作幾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工作之余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都不知他在想什么,干什么。
永祿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不敢再惹事生非,工作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從不輕易交友,可他對象棋又割舍不下,所以一有空閑就悄悄在屋里繼續(xù)演練,偶爾也偷偷去各茶園觀名手下棋。幾年下來,居然也玩出個中三味,只不過從未公開露相罷了。
由彭述圣組織的這三屆蘭州市象棋比賽,他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他都去觀戰(zhàn),從不說一句話,即使鹽務(wù)局一幫參賽者見他看棋也不為怪,只以為他不過是助陣好奇罷了。
誰知后來的偶然較量卻讓他們大跌眼鏡,事情發(fā)生在伏某失敗后回到單位發(fā)牢騷時,被楊永祿聽到說了他們一句:“驢不走還賴咒公?技不如人,不服不行,別怨天恨地了!”
伏某一聽,登時火了:“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有本事就拉出來溜溜,別站著說話不腰疼?!?/p>
楊老二本就性如烈火,只因顧慮老爺子生氣,故幾年來一直捺著性子,這下經(jīng)伏某一激,也就豁出去了,他索性大大方方叫陣:“既然如此,就和你們幾位玩玩,我若輸了,請幾位去陶樂春?!?/p>
伏某幾人你瞅我,我瞅你,還真不敢相信此話是從楊永祿口中說出,是他在吹牛皮,還是我們看走眼了?
須知“陶樂春”乃蘭州市有名的大飯館,通常沒有幾塊大洋是不敢進的,這小子今日說這般大噎話人,難道我們還怕了不成!不管怎樣,先教訓(xùn)教訓(xùn)再說,然后看他賴不賴賬。
于是不再斗嘴,三下兩下擺好戰(zhàn)場,楊永祿也不客氣,手起子落,嫻熟自如,直落三局將伏、丁、梁三位自負者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目瞪口呆。
三人面面相覷、大感意外,繼而又放聲大笑。弄得楊永祿不知如何收場。伏某此時親切地拍拍楊永祿,依然笑道:“兄弟,我等眼里無水,你也瞞得我們好苦,這下好了,今日我們哥仨請你去陶樂春,走吧!”
年輕氣盛的楊永祿架不住伏某等人的再三攛掇,終于應(yīng)允去隍廟茶園與彭交手,但再三叮囑不可露出真名,怕萬一老爺子知道了有麻煩。
這天,隍廟茶園來了一位氣宇軒昂的青年,要求與彭述圣對弈,而且只求饒先。不僅別人感到吃驚,彭老也頗覺有趣,聽口音是蘭州本地人,如何這般突兀?
其他棋迷茶客與諸金剛雖覺此人有點面熟,卻都不知他姓甚名誰。只見茶園掌柜出來說話:“這位先生,與彭高棋下棋必須先報名姓,以便懸而掛之,這是規(guī)矩?!?/p>
這位青年正是楊永祿,他受托與彭老過招,卻不愿讓鹽務(wù)局的人相隨,鹽務(wù)局一幫知其性拗,答應(yīng)分批前往,即或見面,也裝做互不認識。
楊永祿聽掌柜說要報名掛牌,有點為難。掌柜催問:“先生貴姓?”“姓楊?!?/p>
“叫啥名?”
楊永祿略一遲疑,隨口答道:“不知?!?/p>
掌柜早已不耐煩,也不再問,立馬叫人寫上“楊不知”懸掛起來。
楊永祿哭笑不得,但大丈夫出語難收,只好硬著頭皮,將錯就錯。旁觀者竊竊私語,此名好怪,只有不知何時悄悄站在身后的伏某等人心知肚明,卻又不敢言聲。
彭述圣多年來很難下頂手棋,今日碰上,倒也不敢大意,尤其是新手,不知底細,故著著謹慎。
開棋自然由楊不知執(zhí)先,他以五六炮起橫車布局,彭老堂堂正正雙屏風出直車相應(yīng),四周觀眾皆屏氣斂聲。
當彭老馬3進4躍進河口時,楊不知突然借其馬架發(fā)難,一步炮六進七轟士脅車,眾皆相顧愕然。
彭老也不禁抬頭打量對方,如此兇悍之步。似有拼命之嫌,但楊不知長相斯文,不像魯莽之徒,眾人再一細瞧,內(nèi)部大有文章。這正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欲知結(jié)果如何,還待下回再說。(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