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更令印貼傳奇

●安廣祿／文

貧困潦倒的公子，手中藏有兩件傳世珍寶。消息傳到縣官的耳里，頓時招來了一場橫禍……

一

清朝道光年間，中州新野有個名叫歐陽春的人，出身于書香門第，祖輩世代為儒。他自稱是唐代大書法家、曾任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歐陽洵的后代，就連家里的５間大房、４間廂房以及后院的亭臺、花木、水池，據(jù)說也是祖上傳下來的。歐陽春在縣城為官，家道中裕，衣食不愁。歐陽春的兒子歐陽渙為人忠厚，心地善良。歐陽渙５歲時，歐陽春便把當?shù)匾晃缓苡忻麣獾南壬埖郊依飦斫o他傳授知識。歐陽渙讀書非?？炭啵M步很快。閑暇之時還喜歡練習書法，經(jīng)常臨摹祖上傳下來的率更令書法珍品《九成宮碑帖》，無論寒暑，孜孜不倦。歐陽春有個家奴名叫黑兒，比歐陽渙小了５歲。黑兒來到歐陽家后，歐陽春見他相貌端正，忠厚老實，便讓他陪伴歐陽渙讀書。

話說歐陽渙１５歲這一年的九九重陽節(jié)，天色陰沉，細雨霏霏。吃過午飯，歐陽渙和黑兒一起來到后花園玩耍、賞菊。一個時辰后，雨越下越大，歐陽渙只好領(lǐng)著黑兒朝屋內(nèi)走去。由于地濕路滑，歐陽渙不小心滑了一跤。他正要從地上爬起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草叢里有一墨綠色的東西。撿起來一看，只見它下圓上方，直徑寸余——原來是一枚印章。歐陽渙連忙把印章拿回屋里給父親看。歐陽春輕輕剝?nèi)ビ≌律系奈勰?，從不同角度仔細觀察了好半天，然后驚喜地說道：“這是我們祖先太子率更令的印章，是個千年寶物。這枚印章經(jīng)歷了我們家祖輩不知多少代人，惟獨你今天得到它，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以后你或許還有出頭之日，望你好自為之?！睔W陽渙聽罷大喜，立即到街上買來五色絲線，系在印紐之上，佩戴于身，形影不離。從此他更加潛心地臨習《九成宮碑帖》，書法大有長進。

２年后，歐陽渙應(yīng)童子試一舉奪魁。拜見主考官王大人時，王大人連連夸獎歐陽渙的書法直逼率更令。他把歐陽渙的試卷遞給各位考官傳閱，大家都贊不絕口。隨后王大人又拿出自己珍藏的一本唐初的《九成宮碑帖》珍本說：“此帖現(xiàn)已不易得，我今天把他送給率更令后代也問心無愧了?！睔W陽渙見恩師如此大方，非常感動，連忙拿出自己隨身佩戴的率更令印章讓王大人觀看，并給王大人講述了這枚印章的由來。王大人聽罷，仔細欣賞了率更令印章，更加驚嘆不已地說：“率更令果然有后牎彼蛋眨他命人拿出“八寶印泥”，恭敬地把率更令印章鈐于《九成宮碑帖》的左上方，然后鄭重其事地把《九成宮碑帖》和率更令印章一起交給歐陽渙。歐陽渙雙手接過二寶，感動得不知說什么好。

回到家里，歐陽渙把王大人贈帖一事告訴給父親。歐陽春忙拿出自己家珍藏的《九成宮碑帖》與王大人所贈之帖相比，果然發(fā)現(xiàn)王大人所贈之帖實屬極品。他欣喜若狂地對歐陽渙說：“此二寶有一件足以榮幸一生，而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一人兼有二寶，實屬三生有幸，大福大貴?！?/p>

二

當年，歐陽渙滑倒在地撿到率更令印章時異常興奮，年僅１０歲的黑兒卻滿臉不高興地說道：“滑倒在地，差點摔傷了身體才撿到這枚印章，可見它是個不吉祥的東西，有什么值得高興的煛迸費艋戀閃撕詼一眼說：“小小年紀，哪有這么多的忌諱牎泵幌氳膠罄捶⑸的事還真讓黑兒給言中了。

歐陽渙童試奪魁后，又參加了鄉(xiāng)試，結(jié)果卻是“七戰(zhàn)七北”。在此期間，他的父親、妻子相繼病逝。為了安葬父親和妻子的遺體，歐陽渙耗盡了所有的積蓄和家財，到頭來除一印一帖外竟然家徒四壁，身無長物，日子過得饑寒交迫。黑兒多次苦勸歐陽渙賣掉印、帖，歐陽渙說啥也不肯答應(yīng)，他寧愿餓死也不肯賣掉二寶。為糊口度日，歐陽渙在家里招了幾個學生，勉強維持生活。

一晃３年過去了。

這一年，新野縣令為了升官發(fā)財，秘密派人到北京以重金厚賄權(quán)貴李大人。事有湊巧，這位李大人曾在新野為官，并耳聞目睹了歐陽渙得率更令印帖的經(jīng)過。他早就對二寶垂涎三尺，只是苦于沒有機會。因此，他讓來人轉(zhuǎn)告新野縣令說：“想要升官容易得很，但必須把率更令印帖給我弄到手?！毙乱翱h令也知道歐陽渙有此二寶。他想，歐陽渙如今已是窮困潦倒，若以重金向他購買，定能得手。于是他讓人轉(zhuǎn)告李大人，一個月內(nèi)保證把二寶送到京城。李大人聽罷高興地說：“珍寶朝至，爾官夕進?！?/p>

新野縣令顯然是低估了歐陽渙對二寶的鐘愛之情。任憑他以高官厚祿引誘，以嚴刑拷打相威脅，歐陽渙均不為所動。就這樣一個月期限早已超過，新野縣令依然一無所獲。要寶心切的京城李大人認為新野縣令有意捉弄自己，一怒之下向皇帝奏了一本，說中州吏治腐敗，需要整頓。結(jié)果，包括新野縣令在內(nèi)的許多中州官吏均遭貶黜。

三

時隔不久，新任新野縣令走馬上任。新縣令上任伊始，即出錢為歐陽渙整修房屋、園林，并把歐陽渙家的后花園作為新野縣文友相會之處。在生活上，他也處處關(guān)照歐陽渙，經(jīng)常給歐陽渙送來酒食、飯菜。他還在從政之余常常來到歐陽渙家小住，與歐陽渙一起飲酒論詩。如此一年有余，歐陽渙與新野縣令儼然成為一對密不可分的摯友。

這一年夏天，新野縣令來到歐陽渙家，幾句家常話說過，就聽新野縣令說道：“聽說你有率更令印章和《九成宮碑帖》，前任縣令即因此而丟官。能不能讓我一飽眼福，見識見識這兩件寶貝煛迸費艋撂罷面露難色，囁嚅良久，不肯拿出。新野縣令笑著道：“常言道，君子不奪他人之美。我乃堂堂一縣令，又與你為莫逆之交，怎么能奪你之美呢熌憔頭判牡嗇貿(mào)隼窗傘牎被耙閹檔秸飧齜萆希歐陽渙實在無法拒絕，只好違心地拿出二寶讓新野縣令觀看。新野縣令手握二寶，摩挲良久，贊嘆不已，長時間不肯放手。直到天色薄暮，這才戀戀不舍地把二寶還給歐陽渙，起身告辭。

幾天以后，新野縣令派人告訴歐陽渙，說縣里來了一位有名的古董家，請歐陽渙把率更令印章和《九成宮碑帖》拿去鑒別一下。歐陽渙情知有詐，但礙于縣令的面子，左右為難。黑兒氣憤地說：“寧肯賣掉二寶，也不能受奸人欺騙?！毕雭硐肴?，歐陽渙最終還是下狠心婉言謝絕了新野縣令的一番好意。他原以為這一下肯定得罪了新野縣令，卻沒想到新野縣令似乎并不計較這些，對他依然如故。

這一年的中秋佳節(jié)，新野縣令來到歐陽渙家，與歐陽渙一起在后花園觀賞月色，談?wù)撛娢?。突然，前院的大房里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經(jīng)過鄉(xiāng)鄰的奮力撲救，大火終于熄滅了，但５間大房卻被燒得精光。望著廢墟中裊裊上升的余煙，歐陽渙面如死灰，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新野縣令問他何事如此悲傷，他哽咽著說道：“我的那兩件寶貝被大火燒掉了?！毙乱翱h令不相信，說：“《九成宮碑帖》或許被大火燒掉了，印章你隨身攜帶，怎么會被大火燒掉呢煛迸費艋了擔骸骯有所不知，我剛才起身迎你時，匆忙之中未及更衣，印章連同衣服一起放在床上?，F(xiàn)在床和衣服都沒有了，哪里還會有印章的蹤影煛彼底潘還揭開上衣讓新野縣令看，印章果然不在身上。但新野縣令還是不相信，說：“帖之存否，尚不可知，印章有金石之堅，即使被丟在床上，大火又怎能奈何得了它煛幣瘓浠疤嶁蚜伺費艋粒他連忙用鋤頭在廢墟里刨，結(jié)果卻是一無所獲。

令歐陽渙不解的是這場大火之后，跟隨他幾十年的黑兒悄然失蹤，音訊全無。

新野縣令對歐陽渙家的這場大火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認為這是歐陽渙使的障眼法，目的是要斷了他要二寶的念頭，故從此對歐陽渙懷恨在心。正在這時歐陽渙的一位表兄遭人誣陷被關(guān)在縣衙的大牢里。歐陽渙受表兄家人之托在新野縣令面前替表兄伸冤，新野縣令遂以歐陽渙替“罪犯”說情為由，把歐陽渙也投進了監(jiān)獄。

四

３年后，又一任新野縣令走馬上任。新縣令上任伊始就親自到獄中釋放了歐陽渙和他的表兄，并當眾宣布他們無罪，給他們平反昭雪。

歐陽渙出獄后，舊宅早已易主，可憐他孤苦伶仃，無家可歸。表兄本是一位生意人，他念歐陽渙因為替自己伸冤而飽受３年牢獄之苦，加之自己做生意也需要人手，便請歐陽渙住在他家，同他一起做生意。

這一年歲末，歐陽渙和表兄從外地經(jīng)商回來，發(fā)現(xiàn)家門口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乞丐看見歐陽渙后，突然跪倒在地，放聲痛哭。歐陽渙感到很納悶，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位乞丐不是別人，正是多年沒有音訊的黑兒。他連忙把黑兒領(lǐng)到家里，幫他洗澡、理發(fā)、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接著，歐陽渙詢問黑兒當年為什么不辭而別，這些年到哪里去了熕知不問則已，一問黑兒又大放悲聲。

原來，當年新野縣令步步緊逼，對率更令印章和《九成宮碑帖》志在必得。黑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二寶會給主人帶來災(zāi)難。為了保護主人，黑兒自作主張，于那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當著新野縣令的面，一狠心放火燒了主人的房屋，然后連夜攜帶二寶離開了歐陽渙家。

這樣做的目的是要造成一種二寶被大火燒掉的假象，從而斷了新野縣令要寶的念頭。他原打算等事情風平浪靜后再把真相告訴歐陽渙，沒想到中秋節(jié)過后沒幾天歐陽渙即被關(guān)進獄中。為救主人反倒害了主人，黑兒心里那個懊悔勁兒就甭提了。之后，他為了將功補過，攜帶二寶入京，在京城一侍郎家為奴，準備伺機用二寶打通關(guān)節(jié)，營救主人出獄。

真是無巧不成書。黑兒為奴的這位侍郎，正是當年歐陽渙應(yīng)童子試時給歐陽渙贈寶的那位主考官王大人。當黑兒送上二寶，請求侍郎救主人出獄時，王大人睹物思人，不禁感慨萬端。他問明情況后，立即寫信給新野縣令，要求他馬上無罪釋放歐陽渙。事有湊巧，恰在此時新野縣又來了一位新縣令，而這個新縣令又恰恰是王大人的學生。所以歐陽渙和他表兄很快便平反出獄。

得知歐陽渙已經(jīng)出獄的消息后，王大人即將這一喜訊告訴黑兒。隨后，他將二寶還給黑兒，并贈給黑兒黃金百兩，讓他返回新野，與歐陽渙團聚。他還讓黑兒轉(zhuǎn)告歐陽渙說，萬不得已時就將二寶賣掉，千萬不要重物輕人。黑兒拜謝過王大人，懷揣二寶和百金離開了京城。回家的路上，黑兒不幸遭遇強盜，二寶及百金被搶掠而去。他連驚帶氣，大病一場，差點兒把命丟在了路上。最后，只好一路乞討，返回新野。

黑兒講完他的遭遇后，又抱頭痛哭，邊哭邊說他丟了二寶，對不起主人。歐陽渙雖覺二寶丟失非常遺憾，但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從此，黑兒也和歐陽渙一起東奔西走外出做生意。

五

卻說這一年夏天，歐陽渙一行３人經(jīng)商來到山東泰安，住在一家客棧里。同客棧住著一位旗人，自稱名叫居停，將南下江寧赴任，中途不幸染疾。歐陽渙見其一副可憐樣兒，不禁生了惻隱之心，吩咐黑兒去侍候他。幾天后，居停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已經(jīng)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身邊的仆人逃得一個也不剩。這時歐陽渙等人已經(jīng)辦完事準備離開客棧，但他不忍心丟下居停不管，便讓表兄先走一步，他和黑兒留下來繼續(xù)照顧居停。

說也奇怪，在歐陽渙和黑兒的悉心照顧下，居停竟然奇跡般地起死回生。他非常感謝歐陽渙和黑兒的再生之恩，勸他二人不要再去經(jīng)商，跟他一起去江寧共享榮華富貴。歐陽渙和黑兒本來就是因為無家可歸才寄人籬下的，所以經(jīng)不住居停的勸說，答應(yīng)了他的邀請。

來到江寧后，居停被任命為彭城縣令。歐陽渙和黑兒從此便成了彭城縣令的座上賓，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有一天，黑兒和一群衙役喝完酒后，醉醺醺地途經(jīng)彭城縣鼓樓，朦朧之中發(fā)現(xiàn)路旁有人在賣《九成宮碑帖》。他眼睛一亮，頓時酒意全無。他幾步走上前去，拿起《九成宮碑帖》仔細一看，左上角鈐的率更令印章赫赫在目，正是被強盜搶走的《九成宮碑帖》真本。黑兒心頭一陣狂喜，忙不動聲色地問攤主要多少錢，答曰：二千錢。黑兒二話沒說，付完錢后拿著《九成宮碑帖》真本狂奔而回。

歐陽渙手握著失而復得的《九成宮碑帖》真本，高興得手舞足蹈，奔走相告。高興之余又不無惋惜地說：“墨寶總算找到了，可印章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煛幣慌緣木油Ｌ完了他們的敘述后說：“前幾天我出城后，碰見一個人手里拿著兩枚印章求售，言說是撿到的，價錢非常便宜，我便買了下來，不知是不是你們丟失的那一顆煛彼底潘讓人把印章拿出來讓歐陽渙看。歐陽渙接過印章一看，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黑兒亦頓時瞠目結(jié)舌。原來居停所買的印章，一枚是步兵校尉之章，另一枚色彩斑斕如舊，紐系五色絲線——正是歐陽渙朝思暮想的率更令印章。就這樣，率更令印章和《九成宮碑帖》真本幾經(jīng)曲折，歷盡艱辛，最后又回到了歐陽渙的手中。真可謂奇中有奇，匪夷所思。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總１３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