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澗仙居

董尚祥

靈泉飛瀑掛險峰，紫虛修真隱仙洞。黃庭經(jīng)成天下奇，不長青松長梧桐。

這是佚名詩人吟詠沐澗山的詩《沐澗仙居》。沐澗山在河南省沁陽市西北四十五里，太行山支脈陽洛山的背面，與陽洛山隔一道山谷。沐澗山峰險，泉激，林深，木秀，花奇，草異，古稱神 仙居。唐垂拱四年(公元688年)碑云：

巨石崔巍，像蓮峰而特秀，奔泉□灑，瀉松澗以飛湍。微靄觸石而流津，清焱激泉而成韻。瓊桃仙棗，散綠垂紅，珠寶金條，含緗佩紫。八林芒桂，凌冬霰以揚葩，五株仙棗，葉春□而郁葉，莫不夾戶羅生，垂檐接蔭，可以返魂駐寄，忘憂愈疾，洵異境也。

沐澗山西近道教名山玉陽山，東望老子煉丹處紫金頂，是我國道教上清派的發(fā)源地。舊志云："相傳晉魏夫人修真于此，今有沐澗夫人祠"。魏夫人即南岳夫人魏華存，世稱紫虛元君、南岳仙子，懷川一帶民間親切地尊稱為二仙奶奶。魏夫人確有其人，據(jù)《太平廣記·魏夫人傳》(卷五十八)載：魏夫人姓魏，名華存，字賢安，山東任城樊(今山東濟寧市微山)人，生于三國魏嘉平四年(公元252年)。她"幼而好道，靜默恭謹，讀《莊》《老》，三傳，五經(jīng)，百氏，無不該覽"。她二十四歲，嫁給南陽人劉文。劉文字幼彥，為修武(今焦作市修武縣)令。魏夫人隨夫至修武，作為縣太爺?shù)姆蛉?，她不慕榮華富貴，甚至與劉文"雖同舍縣內(nèi)，常獨齋別寢"，靜養(yǎng)修行；或走村竄舍，關(guān)注民間疾苦，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救助窮苦百姓。后在老師太極真人安度明、清虛真人王褒等指導(dǎo)下，寫成《黃庭經(jīng)》。西晉懷帝永嘉五年(公元311年)，"時，海內(nèi)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資治通鑒》卷八十七)。魏夫人在此之前，"預(yù)知中原將亂，攜二子渡江"，"自洛邑達江南"。此時她已近花甲之年。南渡后，魏夫人輾轉(zhuǎn)到達南岳衡山繼續(xù)修煉，成為中國道教上清派的始祖，死時八十三歲，"貌若嬰孺"，顏如少女。

魏夫人隨夫寓居修武期間，隱居修行之地在沁陽沐澗山二仙洞。二仙洞確是一個神仙之洞，是令人"返魂駐寄，忘憂愈疾"的絕妙去處，是道家修真養(yǎng)性的理想勝境。洞在太平寺摩崖石刻懸谷山背面，不遠處是聞名遐邇但令人毛骨悚然驚心動魄的西石甕，在這里，百丈危崖從北、西、南三面一齊向東傾壓而下，中心收拔，形成底大口小，宛若巨甕的敞口石洞。人若置身甕底，便覺得自己渺小如一粒微粟，要被神 奇莫測的造化所消化，所滅逝，面對這種自然的巨大威懾，頓生毛發(fā)倒豎的恐懼。雨季，山洪滔滔，飛瀑傾倒，飛簾長虹，霧氣蒸騰，蔚為壯觀。西石甕底有一眼泉水，甘甜清冽，人稱"圣水泉"。傳說，龍王降雨就在這里取水。旁立一石碑，碑云："圣水泉乃龍王取水之地也。"二仙洞就在這西石甕和圣水泉近旁的山腰。洞有六十余米深，內(nèi)皆鐘乳石形成的千奇百怪的奇人，怪石，美景，仙山瓊宇，樓閣亭臺，一步一景，舉目皆奇。《懷慶府志》載："此洞為二仙之清虛別宮，洞中紫虛炎光，藏白玉為簡，青玉為字之大洞真經(jīng)，八素玉篇等經(jīng)書三十余篇。"二仙洞左右的千米山崖，危巖壁立，深邃幽靜，野花飄香，綠樹蔥蘢，確是別有洞天的神仙妙境。魏夫人在這里撰述的《黃庭經(jīng)》是道教上清派的主要經(jīng)典也是中國古代學習氣功、養(yǎng)生、醫(yī)藥的必修課，在宗教界、武術(shù)界、醫(yī)藥界，乃至整個社會上，均產(chǎn)生廣泛深刻的影響。傳說東晉書法家王羲之愛鵝，山陰一道士養(yǎng)有好鵝，他便前往觀賞，非常喜愛，想買下這群鵝。道士說："我心儀魏夫人的《黃庭經(jīng)》已久，你能給我寫篇《黃庭經(jīng)》，我把這群鵝送給你。"王羲之亦極喜歡誦寫《黃庭經(jīng)》，早已爛熟于心，于是欣然命筆，一揮而就。道士看了贊不絕口，便以群鵝相贈。流傳至今的小楷《黃庭經(jīng)》就是王羲之的代表作。唐褚遂良、顏真卿，宋米芾、黃庭堅、蘇軾等歷代書法大家也相繼抄寫《黃庭經(jīng)》，而且刻石立碑，廣為流傳，在中國書法史上影響很大。

在沁陽一帶，民間還流傳一個《二仙救唐王》的故事。李世民在隋末起兵，要推翻隋煬帝的暴虐統(tǒng)治，救民于水火。但在洛陽戰(zhàn)役中，初戰(zhàn)失利，退守太行沐澗山。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浴血廝殺，李家軍兵困馬乏，糧草斷絕，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忽有個村婦模樣的老人，步履蹣跚而來，提一只飯罐，握一束青草，要李世民用飯，喂馬，犒勞三軍。李仰天大笑，說："區(qū)區(qū)一罐飯，一束草，哪里夠我千軍萬馬食用?豈非取笑于我?"正要拿問，老婦人倏忽而逝，蹤影全無。李覺得蹊蹺，命令三軍用飯，果然吃用不盡。李世民，這個叱咤風云不可一世的英武帝王，終于拜到在沐澗寺魏夫人的神像前。叩頭許愿："若能得帝登基，一定修廟報恩。"當然史籍并沒有記載以后魏夫人如何幫助李世民打天下，民間口碑也沒有流傳。但這一舉動確是在關(guān)鍵時刻幫助了李世民。李世民畢竟是明主，稱帝后，果然親派開國大將尉遲敬德前來監(jiān)修廟宇。這固然只是民間的神話傳說，但在現(xiàn)今的沐澗寺，確有一通《重修沐澗寺前殿并造像之記》的石碑，印證了這一神話傳說。碑文云：

郡之西北五十里，太行之陽，有勝果院，即沐澗寺也。其先起于唐貞觀年間……太宗命同州刺史尉遲敬德創(chuàng)造其寺……

不過沐澗山魏夫人祠何時改建為勝果院，已無確切的證據(jù)可考。據(jù)說，尉遲敬德來沐澗山重修廟宇時，發(fā)現(xiàn)地域狹小，按李世民的要求修成宮殿式的宏大建筑似不可能，便選擇了沐澗山口仙神河東"飛來石"畔的廣闊地帶，原來的舊址廢棄。加之中唐以后，崇佛輕道，原祠年久失修，日漸壞損，于是又改建成了佛廟勝果院。然而在民間，凡來朝拜魏夫人新廟的士女，必先要朝拜二仙洞和沐澗山上的魏夫人故祠。他們紀念魏夫人遠避榮華富貴，隱居深山幽洞，修煉自身，潛心著述，對社會人生作出的巨大貢獻，他們永遠紀念魏夫人辛苦奔波，為人療疾，治病解難，關(guān)注底層百姓的偉大情懷。他們一代代傳誦著魏夫人的八句箴言："福生于清儉，德生于卑退，道生于安靜，命生于和諧，患生于多欲，害生于輕慢，禍生于多貪，罪生于不仁。"在懷川人淳樸善良，勤勞清儉，好學易化，精明機敏的性格中，難道不正是注入了魏夫人信仰的血脈!為了紀念魏夫人，除沐澗山上有魏夫人祠，在沁陽的許多村莊還修有二仙廟(民間尊東岳泰山的碧霞元君為大仙，魏夫人號紫虛元君，為二仙)，不少百姓家里還供有金身塑像和神 樓，長年祭祀，經(jīng)久不衰。

一千多年過去了，魏夫人依舊活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沐澗寺依然屹立在沐澗山上。"沐澗無盛暑，炎夏碧云寒"，沐澗山四周依然飛泉可沐，巖谷深邃，雨后的沐澗山尤為可愛，特別是滿山上下郁郁蔥蔥的梧桐樹，一棵棵亭亭如蓋，濃蔭氳靄。語云："鳳棲梧桐"，道家歷來以鳳喻女仙，沐洞仙居之地，此之謂哉?清范照藜《勾漏山房詩》曰：

飛泉四面水粼粼，沐澗山光雨后新。到此便生遺世想，修真誰繼魏夫人?

時代發(fā)展到今天，繼魏夫人者應(yīng)該從魏夫人的民間情懷中汲取營養(yǎng)，扎根于人民群眾之中，解民危難，療民疾苦，對社會人生作出自己的貢獻，像魏夫人那樣在民間有口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