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鉆石

伍澤

我們住的小區(qū)地理位置比較特別，從大門出去向右走一點是長途汽車站，從后門出去直接就是火車站的站臺。按照售樓廣告的話來說是“四通八達，交通便利”。不過，大概是太過四通八達了，經(jīng)常會在門口的水泥柱子上看到“尋人啟事”，上面還附上一張走失孩子的小照，看得人提心吊膽，拉著悅兒的手總是攥得緊緊的。

一個星期六的中午，悅兒說要參加同學的生日會，地點在離家三站路遠的肯德基快餐店。早上起來送了他去，已經(jīng)有同學來了。我對悅兒說等下再來接他，同學說不用了，他家里有車，可以送悅兒回家。

一等就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悅兒還沒有回來。打了幾次電話給那位過生日的同學家里，先是沒人聽，后來有人聽了，說是6點鐘不到就回來了。算算時間早該到家了，我越來越害怕。想到大門口那些尋人啟事，想到街上來來往往沒頭蒼蠅一樣的汽車，我再也沉不住氣，跳起來就往樓下跑，一邊跑一邊四下里打聽。保安，警察，超級市場里的店員，都問到了，可都說沒見過這樣一個孩子。我大腦一陣陣緊張，設想著最可怕的結果，回到家跌坐在沙發(fā)上，兩手冰涼，兩腿發(fā)軟，沒有一絲力氣。剛好在外出差的先生打來電話，我握著聽筒不由地哭了起來。

正哭著，樓下門鈴響了。

打開門，一看是悅兒，身上臉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黑印子，兩只手翻了垃圾一樣的臟。不用說，準是跑哪瘋玩去了。我急怒攻心，一把將他拉進門，劈頭就是一掌。

“瘋到哪去了?為什么不打電話回來?知不知道媽媽快急死了?媽媽的話為什么不聽……”

悅兒大概被我的兇相嚇住了，半天沒敢出聲。我恨恨地一把把他拉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狠命地把他的手往洗手池里一按一

“當啷”一聲，一件亮亮的東西從他手里掉下來。撿起來一看，是一個圓形的半透明的石頭。

“這是什么?”我厲聲道。

悅兒的眼淚這才流下來，抽抽噎噎地說：“是我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哪來的?”

“剛才回來路上撿的，我想你喜歡……”

“不管怎么樣，你都應該打個電話回來。”我依然鐵青著臉說。

“我是要打的，陳媽媽說不能打了?！睈們涸秸f越委屈，哭了起來。

原來，吃完飯同學的爸爸媽媽又提出請他們全體去家里玩，同學們便紛紛用同學媽媽的手機給家里打電話，悅兒在一旁等，輪到他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悅兒怕我著急，執(zhí)意要回家，沒等同學的家長送，自己去坐公共汽車。結果，從沒自己坐過車的悅兒提前一站下了車，只好一個人順著公路往家走。走著走著，悅兒看見花壇里有個亮亮的東西，走近發(fā)現(xiàn)是塊很漂亮的石頭。悅兒想著媽媽一向喜歡漂亮的石頭，就一點一點慢慢用小手把它挖了出來：看到石頭很臟，又找了一個水龍頭，又沖又涮地洗干凈，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家來。不料一進門，就挨了我劈頭一掌。

我心里一緊，呆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

想到9歲的悅兒為了怕媽媽擔心想早點回家，第一次一個人坐這么遠的公共汽車；想到他一個人在路邊的花壇里費力地用小手挖一塊石頭，就因為媽媽可能會喜歡；想到他一團高興跑回來一心想討媽媽歡心，卻挨了我無情的一掌……我心里一陣陣地揪痛，自責得恨不得死掉才好，淚一點一點地溢滿了眼眶。

晚上，我走進悅兒的房間。坐在他床邊，我輕輕親了親他的臉。悅兒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摟著他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錯怪你了，原諒媽媽?！睈們簱u著頭，一邊抽泣一邊說：“沒關系，媽媽?！?/p>

過了一會，悅兒從枕頭下面摸出那塊石頭。

“媽媽，你喜歡它嗎?”

“喜歡，非常喜歡?！?/p>

“媽媽，這是鉆石嗎?”

“不是，”我緊緊抱住兒子，“但它是天下最漂亮的石頭?！?/p>

“真的呀?”

“真的!”

真的，那確實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一塊石頭。

責任編輯：葉亦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