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轉(zhuǎn)啟示錄

因為世界大賽的越濫越多，因為中國棋手酷似扶不起的阿斗，所謂的一些世界大賽已看得越來越乏味，越來越痛心。"曾經(jīng)最愛哭的你，誰把你的長發(fā)盤起，誰為你做了嫁衣?"乍聽乍看，有美感，有那么一點悲劇的震撼力，但聽多看多了，癡男怨女而已，沒出息。

但第五屆LG杯世界棋王戰(zhàn)的決賽不屬于此類貨色，石佛李昌鎬堅實沉穩(wěn)如推土機般地踏進了最后的競技場，追風(fēng)少年李世石疾風(fēng)快槍興沖沖殺進總決賽，殺氣騰騰地邀約李昌鎬決斗。從Matchup(競技中的常用語，意為一對一地對抗)的對象來看，一個是現(xiàn)實世界的王者，一個是未來巨擘的啟明星，這樣的對抗有過去、有現(xiàn)在、也有明天，全方位地昭示與寓意，是個不折不扣的絕配。

也許因為這是絕配，注定結(jié)果不能平庸，如果那樣將是最大的失敗。最后是一個最富戲劇性的結(jié)果--李世石二連勝然后三連敗，從大喜到大悲，從天堂到地獄，從紐約到陡溝，18歲的李世石遭受了他至今棋藝生涯中最慘痛的打擊，李昌鎬則在棋盤上完成了一篇漂亮的《大逆轉(zhuǎn)啟示錄》。

當(dāng)事人的啟示

公元2001年5月21日，在輸?shù)舻谖寰趾?，李世石悔恨不已，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對局室，留下李昌鎬默默地坐在那里......

第二天，李世石公開宣布，他將拒絕參加下一屆也就是第六屆LG杯世界棋王賽。理由是本次決賽第二階段三盤棋離第一階段的兩盤棋有近三個月的空閑時間，如果一氣呵成，2比0領(lǐng)先的他早就成為世界棋王了。為了表示對組委會的不滿和抗議，李世石罷賽LG杯......

以上是小俠的虛構(gòu)，事實上李世石并沒有這樣做。他還算有風(fēng)度，和狠狠教訓(xùn)了他的大哥李昌鎬老老實實地在那里復(fù)盤。出了對局室，以往不太諳世事的李世石對周圍人士笑臉相迎。其實開頭也不能算完全的虛構(gòu)，因為有一定的原型。兩年前，面對類似的情境，馬曉春沒有這么做，他為了抗議三星杯決賽被組委會拖成冗長的兩段，宣布罷賽三星杯。輿論均認為，以馬曉春和李昌鎬當(dāng)時的狀態(tài)如果繼續(xù)對局，馬曉春勝面很大。

在0比2落后的狀況下然后連扳三局，幾近奇跡般地達成大逆轉(zhuǎn)，是世界大賽決賽里破天荒的第一樁。盡管在中日韓，尤其是日本七番勝負比賽中都發(fā)生過一些大逆轉(zhuǎn)，像趙治勛、林海峰、劉小光、聶衛(wèi)平、李昌鎬等都有過類似逆轉(zhuǎn)對手的經(jīng)歷，但在世界級的莊重決賽里，李昌鎬在第5屆LG杯世界棋王賽3比2擊敗李世石，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獨一份。在這個世界上，在目前，也只有李昌鎬能完成這樣的絕地大反擊，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日，這個世界冠軍給李昌鎬帶來的絕不僅僅是他的第100個冠軍，更是一筆無窮的精神資源，讓李昌鎬受用無窮。李昌鎬以戲劇般的過程，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手法，再次夯實世界第一人的堅實地位。之前，李世石鬧得很兇，老曹風(fēng)頭彌健，但李昌鎬無聲地暗示，這個世界上只要李昌鎬稱第二，就再沒有人敢稱第一。

此次大逆轉(zhuǎn)李昌鎬雖是最大贏家，但也許獲得最大、最深刻啟示的還是失敗者李世石。李世石去年在韓國掀起狂飆，卷起了年輕棋手最大的颶風(fēng)，被稱為"不敗少年"。但今年以來，成績滑坡很大。花無百日紅，這有競技周期的原因，但小俠以為，李世石大起大落的最主要原因還是他太稚嫩，把無知當(dāng)個性，把狗皮當(dāng)膏藥，不會做人，亂了心態(tài)，自亂陣腳。

李世石去年年底和韓國《圍棋》月刊的一位主編鬧別扭，后來在LG棋王賽前兩局勝利后對李昌鎬語出不敬等等不說其中的個人恩怨是非，單從李世石一些狂耍大牌、恣肆之舉上就可以看出孺子尚待教也。圍棋是一項高雅的競技，孕育著很深的人文情懷，這也是圍棋最大的看點，也是最大的賣點。李世石一系列所為不僅很無知，并且很不職業(yè)，直接影響職業(yè)圍棋手尤其是頂尖圍棋手的形象。圍棋講究心神的較量，講究靜和虛，李世石沒有和周圍相關(guān)人士"多贏"，反而制造僵硬關(guān)系和氣氛，對于他的心態(tài)一點好處都沒有。這種心態(tài)下，是難以下好棋的，這從他今年很多比賽成績糟糕中清楚直射出來。

也許在講究修養(yǎng)的圍棋世界里，棋手的低調(diào)是一種優(yōu)勢。老子說，人有三寶，"慈，儉，不敢為天下先"。按照老子的詮釋，只有慈才能勇，只有儉才能廣，不為天下先才能受到人們的尊敬，成為人們的領(lǐng)導(dǎo)。老子還特別強調(diào)說，只有地位的低下，才能成其大，如海洋，如山谷，都是在最下面的。李昌鎬為什么如此之強大，看上去他深得老子這一學(xué)說的精髓。

而李世石相較之下要差得多，相信LG杯的這個大教訓(xùn)是李世石終身難以忘懷的。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如果追風(fēng)少年李世石處理得當(dāng)，相信這也是一筆苦難帶來的財富。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受過如此打擊的李世石成長和成熟得也許會很快。想想坂田1951年在本因坊戰(zhàn)受到橋本重創(chuàng)后奮搏起之，李世石不妨學(xué)學(xué)前輩。給中國棋手的啟示

中國棋手今年在世界大賽上未獲一次世界大賽冠軍已成定局，李昌鎬大逆轉(zhuǎn)肯定也給中國棋手帶來莫大的啟示。

1989年，老曹在首屆應(yīng)氏杯1比2落后的狀況下，最后直落兩盤逆轉(zhuǎn)老聶。1992年，老徐在第二屆應(yīng)氏杯決賽中又是面臨1比2的險境，但最后獲勝的還是老徐。1999年，又是一個1比2，李昌鎬最終還是在三星杯五番勝負中擊敗馬曉春。1989年應(yīng)氏杯老曹和老聶的第四盤棋，1998年富士通杯常昊和李昌鎬的決賽棋，都是老聶和常昊占絕對的優(yōu)勢，但最后還是被對手不可思議地逆轉(zhuǎn)。

為什么中國的棋手在世界大賽的決賽里總是成為受傷的男人，而韓國的棋手卻屢屢筑起堅實的堡壘，劣勢下也往往能逆轉(zhuǎn)翻盤？魯迅先生質(zhì)問，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齊小俠說，中國的棋手失掉了精神力了嗎?

在水平相近的狀況下，精神力如何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biāo)，這不是賽前說說就能培養(yǎng)起來的，需要長期的精神歷練和修煉。在中國棋手最近屢次失手于世界大賽的時候，冒出李昌鎬大逆轉(zhuǎn)這么個活生生的例子，相信啟示應(yīng)該是很大的。

1988年左右的時候，陳祖德先生說，未來的圍棋世界是中日韓三國爭霸，格局是三國鼎立。這一預(yù)言是非常正確的。2000年的時候，陳先生又說，未來的格局是中韓主導(dǎo)世界棋壇。這一預(yù)言如何呢?

先從富士通杯談起。6月2日，第十四屆富士通杯八強賽在深圳進行八強戰(zhàn)，分別是中國俞斌VS日本林海峰、中國臺北周俊勛VS日本河野臨、日本小林光一VS韓國曹薰鉉和韓國崔明勛VS日本趙治勛九段。八強中，日本選手高達四位，韓國兩位，中國一位，中國臺北一位。這一輪戰(zhàn)罷，日本林海峰、中國臺北周俊勛、韓國曹薰鉉和崔明勛闖入四強。

從世界大賽過去的歷史來看，前兩輪甚至是前三輪的結(jié)果都不能準(zhǔn)確反映出一個國家的最高水準(zhǔn)。兩屆春蘭杯，都是五名中國棋手大捷，但一到了八強戰(zhàn)、半決賽和決賽，嘩啦啦，直線下墜。類似的例子，中國棋手還有很多。韓國棋手在世界大賽的前幾輪中有過幾次慘敗，但只要他們有一兩名棋手在，就往往能笑到最后。

先胖不算胖，日本選手盤踞今年的富士通八強沒什么了不起的，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四強中他們有幾位，會不會有他們的棋手出現(xiàn)在最后的總決賽。何況，富士通是日本方面主辦，人多勢眾，是他們的一個"福賽"。中國六名棋手出征富士通，最后只剩下俞斌一個孤家寡人，算得上一次慘敗。慘敗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俞斌能像去年的LG杯一樣最后能登頂。1999年的LG杯四強中也就俞斌一位中國棋手，當(dāng)時遭遇韓國棋手的圍追堵截，但俞斌同志根本不懼，什么曹薰鉉，什么劉昌赫，通通撂倒。只要俞斌同志能夠最后奪冠，本屆富士通杯中國仍將是最大的贏家，這是毫無疑問的。

原諒小俠寫下上面那么多"傻氣"的話，那不是我的真實想法，那是我的最大祝愿。內(nèi)心里，小俠還是悲觀的。

俞斌真的能夠翻版歷史嗎?以他今日之狀態(tài)，很難。雖然不能說是難于上青天，那樣說太苛刻了。俞斌最近的狀態(tài)不太好，在很多比賽都是前兩輪就被淘汰了，打進棋圣戰(zhàn)決賽是他今年至今最大的收獲，但碰到一個比他更"守拙"的張文東，俞斌0比2落后。退后一步來說，俞斌即使是在鼎盛時期，碰上本屆八強的任何一位，俞斌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去年，俞斌稱霸LG杯抵達他棋藝生涯的一個風(fēng)光地段，但之后無論在國內(nèi)還是在國際比賽，俞斌的表現(xiàn)都難以與當(dāng)時奪冠時大家對他的分析和期待所堪比，差距有一大段。四月份采訪俞斌的時候，俞斌說他正在反思自己頻頻輸棋的原因。這次的富士通，俞斌又輸了。

反思。其實，這是中國棋手的通病，頂尖棋手的通病。從1988年到今天，無論是聶衛(wèi)平，還是馬曉春，或者常昊，即使是在棋藝生涯最風(fēng)光的時候(不是最顛峰的時候，以小俠看來，中國棋手目前還沒有一位棋手能達到最顛峰時刻。這指的是一種至高的境界，不敢濫用)，在國內(nèi)大賽尤其是世界大賽上的表現(xiàn)，都不能讓人放心和踏實。老聶兵敗新加坡，馬小1995年兩個世界冠軍后被李昌鎬屢屢"蹂躪"，常昊時代是接連三個世界亞軍，俞斌突破后乏善可陳，周鶴洋去年風(fēng)流后再難讓人為他感到驕傲。

這兩年來，中國棋手給人的一個普遍印象是相互之間的水平拉近了，差距變得微弱起來。繼馬曉春、常昊之后，俞斌、周鶴洋冒了出來，現(xiàn)在張文東也很有出位的跡象；一些孩子輩棋手如古力、謝赫什么的，都是年未弱冠的少年。這當(dāng)然又是個好事情，但是中國頂尖棋手層根本不尖，非常平庸，這當(dāng)然不是個好事情。

按照博弈論，我們寧愿要那樣的狀況，就是有一兩個能讓人踏實和穩(wěn)定的頂尖棋手，譬如說擂臺賽時的聶衛(wèi)平，而不愿意看到現(xiàn)在的狀況，一種實質(zhì)上很平庸的狀況。一頭獅子率領(lǐng)一群羊，比單純一群牛更具有美感，也更具有實效。韓國的曹薰鉉和李昌鎬就是兩頭基因非常棒的"獅子"。韓國劉昌赫不久前感慨以前贏棋很容易，現(xiàn)在韓國國內(nèi)的水平差距也被最大化貼近，贏小孩子難度也很大，都成"小牛"了。但老曹和小李還是"獅子風(fēng)范"，不失王者本色，韓國的棋壇看上去更加生機盎然。

很多人(中日韓都有)認為日本圍棋將來必定落后，因為日本圍棋看上去更像"一群羊"，茍延殘喘。但日本圍棋從來不缺乏"獅子"，現(xiàn)在日本最大的"獅子"是王立誠，他像馬曉春一樣獲得了兩個世界冠軍，但是從今日狀態(tài)以及后勁來看，王立誠明顯要勝過馬曉春。王立誠不久前又獲得春蘭杯最后決賽權(quán)，把這位日本王者的形象襯托得更為挺拔。

沖著王立誠這樣強壯的"獅子"，日本有一位其實就夠了；沖著有小林光一這樣堅強的棋士，也不能說日本圍棋落后了。中國沒有"獅子"，就注定要落后，就要挨打。

誰能成中國棋壇的"獅子"，像李昌鎬那樣，或者說像70％、80％的李昌鎬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