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林野史六十春

韓　寬

第三回 眼望河南疾走明浮橋

心儀名家勇闖城隍廟

且說甲戌子高一腳低一腳離開了老爺廟茶園，返回車馬店。進屋后，不吃不喝不洗不說話，直愣愣望著天花板，想理出頭緒，卻昏昏然一團麻。

店家見甲戌子無精打采回來，知道輸了棋，但何至于這么沉重。也許受了城里人欺辱，便跟進來問個究竟。

甲戌子本不想說，但看店家一片好心，便一五一十將今天的遭遇倒了出來，最后有點疑惑地問道：“難道他就是老高棋孫唐”?

店家聽完，一拍大腿，埋怨他道：“你呀，遇上白了。他是此地的棋霸，許多人都不愿跟他下，怎么讓你給碰上?！?/p>

他嘆了口氣，又說：“早上我正要給你說他的事，讓你防范，誰知你不聽見就走。年青人受點磨難也好，這人不是孫唐，而是人見人煩的白木匠。因棋品差、愛損人，大家背后叫他‘白?！?/p>

原來這白木匠也是一家高棋，平日做棺材生意，一有空閑就上茶園找孫唐下棋。論棋力，兩人不分上下，可此人舉止粗魯，出口成臟，常搞湯孫老高棋心煩意亂，輸面較大。因此，孫老高棋總躲著他，不想今日卻讓甲戌子碰上，也算一切吧。

甲戌子聽完，如夢方醒，自己糊里糊涂下棋，卻錯把馮京當(dāng)馬涼，這口惡氣先存著，等會過老高棋再說。

次日午后，甲戌子又走進了老爺廟茶園。遺憾的是孫唐仍未露面，想等一等，又怕碰上白。又一想，趁著日正當(dāng)頭，何不去河南岸逛逛，主意已定，即離開老爺廟，直奔金城關(guān)。

由于城隍廟、天齊廟在黃河南岸，當(dāng)時的過河途徑有兩條，一是坐羊皮筏子，可抄近路，二是要走到白塔山下的金城關(guān)過浮橋。甲戌子為省錢，當(dāng)然走浮橋。

說到蘭州的黃河浮橋，卻也大有來歷。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年號洪武，為平定天下，兵大舉北進，元軍節(jié)節(jié)敗退。

當(dāng)時元軍統(tǒng)帥擴廓帖木兒，漢名王保保，封河南王，鏡天下兵(金庸筆下的《倚天屠龍記》中的汝陽王正是王保保羲文——察罕帖木兒。書中的王保保叫庫庫特穆爾，當(dāng)然還有個妹妹敏特穆爾，漢名趙敏)。

王保保眼看大勢已去，便收拾殘部，敗走甘肅蘭州，當(dāng)看到黃河無橋可通，長嘆一聲，天助我也!

于是便在黃河以北的高坪上大興土木，安營扎寨，取名王保保城，與西鄰的白塔山隔崖相望，想憑借黃河之險以守殘部。

洪武五年，即1372年，朱元璋下決心清除元軍殘余，便派宋國公馮勝率部進軍蘭州，攻打王保保。兵至黃河南岸，面對滾滾波濤，苦思破敵良策。于是“架浮橋以渡黃河”的辦法應(yīng)時而生。

二十四條木船一字排開，用四根粗鐵索在兩岸固定，船上鋪木板，鉚上鐵釘。一座簡易浮橋突兀出現(xiàn)，黃河已不成天險。

王保保不得不丟下慘淡經(jīng)營了四五年的城廓，再次敗逃沙漠。浮橋得名‘鎮(zhèn)遠橋，以示紀(jì)念。

幾百年過去了，歷史人物早成朽骨，而王保城卻保留至今。筆者的少年時代就是在王保保城度過的。

鎮(zhèn)遠浮橋也隨著黃河一橋(鐵橋.1907年由德國人修建)的出現(xiàn)而永遠留在了歷史的記載中。

閑言少舒，且說甲戌子踏上晃晃悠悠的浮橋，面對腳下滾滾而瀉的大河，心中也在洶涌起伏，老爺廟碰壁的陰影老是揮之不去。今天去闖城隍廟，前景又如何呢?

甲戌子不知不覺中已走過浮橋，立身在黃河南岸，放眼觀瞧，敢情河之南較河之北氣魄大多了，四面高高的城墻將市中心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有東西南北的幾處城門可通。

甲戌子初來乍到，不明地理。好在過河者俱是進城人，便隨著人流進入了水北門。

這水北門乃城內(nèi)飲用河水的主要通道，一路上只見車?yán)H馱水，人擔(dān)水，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整個馬路濕漉漉，常年不干。

當(dāng)走完濕道轉(zhuǎn)向東西街時，眼前兀地一亮。原來這里才是商賈云集之地，小販叫賣，店鋪成排。

甲戌子心無旁騖，只管趕路，突然一股香氣撲鼻，定睛一看，只見香燭繚繞，“隍廟”牌樓赫然入目。

甲戌子三腳并作兩步，飛快向廟內(nèi)奔去，穿過頭頂上的戲臺，心中只有茶館，只有棋。

城隍廟里進三庭院，穿前庭，進中庭，人尚未面，下棋聲早已入耳。

城隍廟地處中心，游客最多，棋迷也最多，能在這里下盤棋，既露臉又過癮。贏了有人捧場，輸了有人攪場，所以大部分棋迷樂意旁觀，不敢輕易上場。

甲戌子自上次遭遇‘白后，知道城里不比鄉(xiāng)下，冒失不得，便湊上前小聲問茶館：“請問，劉番高棋在嗎?”

茶館見是一位農(nóng)家打扮的年輕人，以為是劉番家親戚托人來報訊的，便和手一指棋桌：“旁邊喝茶的就是。”說完，又沖劉番喊了一聲：“劉高棋，有人找。”

二人四目對視，互不相識，劉番看著有點拘謹?shù)募仔缱?，主動問道：“小伙子，你找我啥?”

甲戌子看這個遠近聞名的高棋并沒有大架子，而且說話平和，心中頓時放松了許多，便鼓足勇氣輕聲回答：“我想跟您下盤棋。”

話音雖輕，四周棋迷卻聞聲震動。呵!看不出這個小伙子還是個會家子，居然敢找到劉大高頭上，今天有熱鬧看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