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舞

●孫　因/文●趙　磊/圖

玲玉不姓阮而姓向,由于她是武山城的一朵牡丹,嬌美而艷麗,愛好跳舞,被選為市舞迷協(xié)會秘書長,不論是洋的迪斯科探戈華爾茲搖滾,還是土的民族舞蹈,她都跳得蝶舞蜂飛,美侖美奐,令人嘆為觀止。因此,她每夜必舞,舞必全身心地投入,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鳳凰,午夜了仍不肯還巢。

她的先生姓石,單名一個磊字,在一家公司任部門經(jīng)理,大學本科,人長得帥,三年前在舞場認識了玲玉小姐,摟著腰跳完一支曲子,便磁鐵似的互相吸引了。之后,無論刮風下雨,舞場上都看得見他們的翩翩舞姿,幾乎沒有在公園咖啡廳約會,就枝成連理花開并蒂了。

玲玉的老爸原是環(huán)保局長,退休之前,給女兒安了個出納的差事,清閑犓的主要工作是舞迷協(xié)會,每年的重大節(jié)日如“五一”、“十一”、“元旦”、“春節(jié)”和地方上的喜慶活動,省市調演,舞迷們必須組團參加。當然,玲玉的日常活動是夜間,燈光迷離的舞廳,動人心弦的音樂,摟著男舞伴旋轉那種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感覺,令人陶醉令人癡迷,一句話,有癮

石磊苦無良策。

石磊供職的公司是經(jīng)營畜產品的,豬牛羊及其副產品的加工、銷售,生意十分紅火。近日,他奉命去廣東某地洽談銷售合同,對方是一家外資進出口公司,供銷部經(jīng)理是個混血兒,卷發(fā)黑眼睛,鼻子很高,有一個不中不西的名字:丁約翰。

丁約翰去過武山,由石磊接待并同桌吃飯,半醉狀態(tài)下簽訂了銷售牛肉系列產品合同。當時,石磊尚未結婚,陪丁約翰去舞廳跳舞,半真半假的洋人醉眼目蒙目龍,看中了一位漂亮小姐,腳步踉蹌地上前,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小姐,請您跳一曲好嗎煛蹦切〗閾繃慫一眼:“對不起,先生,我一向不陪醉鬼跳舞牎

丁約翰一怔:“我沒醉,可,可以跳,華爾茲探戈,隨小姐的便牎

小姐冷冷地說:“好吧,去洗手間用冷水沖洗兩個鐘頭,沒酒氣了再來牎

丁約翰十分惱怒,正要撒野,多虧石磊上前勸住,向漂亮小姐賠禮,聲稱這位丁先生是他們請來的客人,多喝了酒,請多包涵;一面半勸半扶地送丁約翰回賓館,告訴他,漂亮小姐有很多舞迷,弄不好會挨一頓黑打,丁約翰不解:“她不是三陪小姐煛

石磊笑道:“丁先生看花眼了,她是環(huán)保局長的女公子,愛跳舞,丁先生如果喜歡……”

丁約翰酒力發(fā)作,早已鼻息如雷。

漂亮小姐是向玲玉。

石磊這次去廣東,洽談對手仍是丁約翰,老朋友了,照例是宴會跳舞。談判之前,丁約翰出人意料地提出去武山簽訂合同,順便找玲玉小姐跳舞,了卻相思之苦。石磊真想破口大罵雜種混血兒登徒子色狼流氓阿飛,但合同關系到公司的存亡,不可因小失大,必須暫且忍耐,于是平靜地說:

“丁先生,向小姐不跳舞了牎

丁約翰驚問:“為什么煛

“她結婚了牎

“啊,是誰有此艷福煛

“這個,無可奉告牎

“小姐變成女士會更加艷麗,丁某一定要當面向她道歉,石先生是武山人,拜托指點迷津……”

石磊的心里非常矛盾,他也是男子漢,能讓自己的老婆陪這混血兒跳舞,換取一紙合同熑綣鬧出些風流事來,他的臉往哪兒擱熕只好再次提醒丁約翰:

“丁先生,陪舞的漂亮女郎多著哩,何必戀一個有夫之婦,惹出了麻煩,值得嗎煛

丁約翰聳肩攤手:“嗯哼,當然值得,風流花下死嘛犑先生,就這么定了牎

石磊暗叫一聲“苦”,這王八蛋色迷心竅,如何是好

“丁先生,你這是何苦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和石先生同是受雇于人,不利用機會瀟灑瀟灑……”

“武山是個小城市……”

“王昭君不也是巫山鄉(xiāng)下人嗎煛

石磊無言以對,又不便挑明那美人是自己的妻子,只好打電話請示總經(jīng)理?？偨?jīng)理告訴他,幾千萬的供銷合同,丁約翰愿來武山,求之不得,一定要高規(guī)格接待,高檔酒宴三陪小姐卡拉OK,不要怕花錢。石磊和總經(jīng)理的關系不錯,終于吐露隱情:

“總經(jīng)理,丁約翰提出要玲玉陪舞?！?/p>

“好啊,玲玉不是有名的舞迷嗎煛

“可是,姓丁的和玲玉有過節(jié)……”

“舊觀念,告訴玲玉,合同簽了,公司會給她一筆豐厚的報酬牎

石磊是敬業(yè)的,不敢違拗,陪丁約翰回到武山,在武山賓館為他包了套間。宴會后,石磊才給玲玉打電話,玲玉有手機,回答的聲音甜而脆:

“親愛的,我已在銀都舞廳恭候了牎

“你怎么知道我們會來銀都?”

“嘻,你們總經(jīng)理聘我為編外公關部長,月薪比你高出兩個百分點……”石磊真想大罵一聲“賤貨”。他陪丁約翰到舞廳時,總經(jīng)理和玲玉已在門口恭候,彼此彬彬有禮地握手?？偨?jīng)理向丁約翰介紹:“這位是敝公司的公關部長向玲玉小姐牎

丁約翰兩眼發(fā)直,說了聲:“久仰牎北閫溲欲吻玲玉的手。玲玉認出了他,抽回手,冷冷地問:“丁先生沒有醉吧煛

丁約翰涎著臉:“為了能親近玲玉小姐的芳澤,我喝的是葡萄酒,而且用冷水沖洗了兩個鐘頭,保證小姐聞不到酒氣?！?/p>

玲玉憶及去年的那一幕,莞爾笑了,接著,便摟著丁約翰旋進舞池,連跳三曲。石磊看見,妻子對混血兒黏黏糊糊,笑臉如同盛開的牡丹,高聳的乳胸顫抖著,有意地碰撞對方。丁約翰是情場老手,順勢貼將過去,轉向燈光幽暗之處……

石磊的心里像被貓抓,不忍卒看。

總經(jīng)理滿意地微笑著。

散場后,丁約翰盛贊玲玉的舞姿優(yōu)美,可以評為國家級舞后,玲玉則吹捧丁約翰是《天鵝湖》中的王子,相約明晚再聚會,跳它個十曲八曲,知音難求,別錯過了

回到家,玲玉洗澡上床,又夸丁約翰,石磊氣不打一處來:

“親愛的,適可而止吧牰≡己彩翹跎狼,你不怕……”

“我才不怕哩犈碌氖悄,怕我和姓丁的上床給你戴綠帽子牎

“什么話煛

“唐伯虎的畫熁埃牎牶媚愀鍪磊,當初追求我時百依百順,如今到手了煩了膩了是不是熤蛔寄忝悄腥嘶ㄌ煬頻,女人跳跳舞就大逆不道啦熜《羌ΤΑ牎

石磊不敢再說,背對背地躺著,腦子里亂糟糟的難以入睡,明知丁約翰不懷好意,難道眼看他們雙宿雙飛煵,他石某決不當烏龜王八,必須阻止他們再跳舞

天亮了,石磊照例起床燒水做早餐拖地板,侍候玲玉起床梳洗在臉上做工夫,象征性地喝了半杯牛奶,雙雙去武山賓館陪丁約翰游覽仙女山。其實,丁約翰早已知道玲玉名花有主,仍旁若無人地盡情調笑,玲玉也肆無忌憚地和混血兒眉來眼去。石磊看在眼里,怒火中燒又不便發(fā)作,怕鬧翻了會雞飛蛋打。

他苦苦思索,一個兩全其美之計在腦際一閃,不禁偷偷地笑了。

陪丁約翰午餐后,石磊、玲玉回家,午睡是必修課。玲玉有個良好習慣,睡前必喝冷開水,據(jù)說有美容功效。當然,給嬌妻倒涼開水,是石磊的美差,多數(shù)時間端著玻璃杯喂她。今天,玲玉多吃了些蟹黃、鮑魚,發(fā)渴,上了床大呼“水,水”,石磊趕緊送過去,一如既往地喂她。玲玉連喝兩杯之后,說:

“真困牨鶩了叫醒我牎

“睡吧,下午還要陪酒陪舞?！?/p>

“我知道你吃醋了,來,躺下,吻我牎

石磊遵命吻了吻嬌妻。

晚宴不見舞后,丁約翰毫無食欲,總經(jīng)理詢問石磊,他支吾著,玲玉身體欠安,不想吃葷腥,正躺著養(yǎng)精蓄銳。飯后,丁約翰由總經(jīng)理、石磊陪同去舞廳,他和玲玉約好了,共度一個甜蜜的良宵?？墒?等候了兩個小時,仍不見武山美人的倩影,總經(jīng)理見丁約翰焦躁不安,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忙命石磊去找,鉆天入地也要把她請來。石磊忽然說:

“她不會來了,我給她戒舞了牎

丁約翰驚問:“你把她鎖在家里煛

石磊冷冷地:“丁先生,向小姐是我的老婆,不是舞女,戒舞勢在必行,以免花花公子們玷污了她的清白牎

丁約翰怒形于色:“你會后悔的牎狽薹薜鼗亓吮齬蕁

總經(jīng)理大聲呵斥:“石磊,你腦袋瓜太封建了,老婆愛跳舞是露臉的事,你,唉,知道是什么后果嗎煛

石磊面無表情:“知道,炒我的魷魚吧牎

總經(jīng)理跺腳道:“幾千萬啊,天啊牎

石磊回到家,玲玉仍是午睡時的姿勢,紋絲不動。他有點兒心神不定了,開水里加了二十片巴比妥碾細的粉末,是否重了些熕俯身吻她,耳語:“親愛的,我也是不得已啊犞灰你戒了舞,我會百依百順地侍候你。一輩子當你的奴仆牎

舞后聽到了嗎熋揮小犞鋇降詼天中午,玲玉仍昏睡不醒,石磊慌忙送她去醫(yī)院,還好,二十片巴比妥尚未到致命的極限,經(jīng)過搶救,武山美人活了過來。

一個星期后,玲玉和石磊離了婚。她仍跳舞。

選自《古今故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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