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 健
厄運突降
杜紅琴生于1963年,她的父親是位老紅軍,家庭條件較為優(yōu)越。家里兄弟姐妹五個,她是老小,理所當然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1985年,杜紅琴中專畢業(yè),分配在連云港市一家機械廠工作。1989年元旦節(jié)這天,她幸福地穿上了婚紗,丈夫是當地一所重點中學的數學老師。
同年10月,女兒彬悅出世了。孩子長得白白胖胖,靈氣十足。到了一周歲,小彬悅已經能夠清清楚楚地叫爸爸媽媽了。周歲生日那天,杜紅琴在桌上擺了布娃娃、口紅、鋼筆、書本和口琴等十幾樣東西給孩子選,小彬悅毫不猶豫地從中間抓起口琴,還放在嘴上嘟嘟嘟地吹出響聲來了,逗得杜紅琴和丈夫高興地拍手大笑。他們從心底里希望女兒長大成為一名音樂家。
1990年年底的一天,小彬悅突然發(fā)起高燒,杜紅琴和丈夫抱著她到附近一家醫(yī)院治療。醫(yī)生給孩子打了一針。第二天,燒退了,病也好了。但細心的杜紅琴發(fā)現天生靈氣的小彬悅變得遲鈍沉默起來,連爸爸媽媽也不叫了。
那時候,小彬悅已經會走路了,只要掉過頭,任你千呼萬喚她也不理會,敲臉盆那么大的聲音,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家里養(yǎng)了只小貓,原來孩子會喚貓,此時連簡單的一個“貓”字都說得模糊不清。杜紅琴心里有些發(fā)毛,她隱隱約約預感到什么,但不知道事情嚴重到什么程度,她不敢往深處想。抱著一絲僥幸,她把孩子帶到連云港市第二人民醫(yī)院檢查,耳鼻喉科的醫(yī)生告訴她,孩子還太小,查不出什么名堂來,等兩歲以后再來吧。但杜紅琴等不急了,從報紙上了解到天津聾兒康復中心可以檢查幼兒的聽力,她立即和丈夫帶孩子趕往天津。好不容易找到那里,醫(yī)生又推薦他們去天津兒童醫(yī)院做腦干電位檢查聽力。在趕往醫(yī)院的路上,杜紅琴在心里暗暗地祈禱,但愿自己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診斷結果出來了:小彬悅患的是重度神經性耳聾,聽力基本喪失。聽到這個結果,杜紅琴好似跌入萬丈深淵,人一下子蒙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緊抱著女兒哭出聲來。她哭訴著詢問醫(yī)生,能不能將自己的聽力神經移植給女兒。醫(yī)生搖搖頭說,這是不可能的,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攻克聽力神經移植這一難題。醫(yī)生打了個比方說,聽力神經就跟身上的汗毛一樣,打了致聾的過敏針劑之后,這根汗毛就倒下了,不可能恢復起來。那天是1991年2月31日,杜紅琴永遠記得那個黑色的日子。
輾轉求醫(yī)
盡管醫(yī)生已經形象化地斷言小彬悅的耳聾不可逆轉,但杜紅琴和丈夫從沒有放棄為女兒治病的信念。
從天津回來只一個多月,杜紅琴便向單位請了長假,帶著女兒踏上了漫漫的求醫(yī)之路。上海、南京、合肥、山西運城、北京、長春……從南到北,只要聽說哪里能治療耳聾、哪里有治聾的特效藥,她都想方設法趕過去。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跑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城市,幾十家醫(yī)院。
一個孤孤單單的女人,帶著兩三歲的幼兒到處奔波,丈夫哪里放心得下。有幾次,丈夫執(zhí)意要陪她一起去,但杜紅琴想到他在重點中學教高三,又是班主任,便堅持沒有同意。她深情地對丈夫說:“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只能犧牲我一個,保住你的事業(yè)?!泵看纬鲩T,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大包小包,坐火車擠汽車,多想有個人幫幫呀。記得有一次坐火車從徐州站轉車,下了車就得趕另一趟車,她抱著孩子拼命地在人群中跑,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那一瞬間,她本能地摟緊懷中的小彬悅,頭部一下子磕到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頓時額頭上鮮血直淌。她見孩子安然無恙,才禁不住哭了。
還有一次,是在山西運城,下了車,她買了張地圖,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翻開地圖尋找醫(yī)院所在地。這樣的舉動,很快讓小偷盯上了。等她從一輛擁擁擠擠的公共汽車上擠下來,她發(fā)覺自己背在身上的包被劃了個大大的豁口,包里裝的800多元錢不翼而飛。幸虧在家時她多了個心眼,錢分了兩處放,還剩下千把塊錢,僅夠買那家醫(yī)院特制的藥丸的。她又氣又急,心疼地直掉淚,這可是省吃儉用為了給女兒治病的錢呀!
苦吃了,淚流了,錢也花了好幾萬元,但杜紅琴每次都是滿懷希望地去,傷心失望而歸。
怎么辦?是就此認命,把孩子送到當地聾啞學校,讓她去學習啞語,在無聲世界里生活一輩子,還是繼續(xù)這樣求醫(yī)問藥?杜紅琴和丈夫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這時,有的親友勸他們:“你們如此這般盡心,也算對得起小彬悅了,干脆就這樣吧。按照政策,你們還可以生二胎,不如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去下功夫培養(yǎng)。”聽了這話,杜紅琴直搖頭,她摟著小彬悅流著淚說:“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媽媽讓你打針把耳朵搞聾了,又怎能不管你呢?”小彬悅好像明白媽媽的意思,一邊把臉緊緊地貼在她的懷里,一邊用小手給她擦淚。
苦心育兒
杜紅琴和丈夫商量再三,決定放棄幻想,另辟蹊徑。1992年春,她在合肥給小彬悅做脫敏治療時,曾聽病友說北京的“中國聾兒康復中心”可以教聾兒說話。從合肥回來,她立即帶孩子去了趟北京,但當時這個康復中心不接受三周歲以下兒童。這年秋天,小彬悅滿三周歲了,杜紅琴再次告別丈夫,獨自帶著孩子趕往北京。
在杜紅琴的懇求下,聾兒康復治療中心同意收治小彬悅??祻椭行牡睦蠋熋鞔_告訴她,在這里康復治療,老師只是一盞引路的燈,路還得靠自己走。意思就是說,老師教的是方法,真正的康復還是靠家長和聾兒自身堅持不懈的努力。
在北京的頭一個月,杜紅琴和女兒就住在康復中心,但住宿的花銷太大,而且與很多聾兒及家長住在一起,很不利于對女兒進行語言訓練。第二個月,她著手聯系租房。
在北京,想租便宜房子談何容易。聽說離康復中心十來里路的小營附近有較便宜的民房出租,杜紅琴便騎了輛自行車到那兒挨家挨戶到處打聽。在那兒,她終于以每月180元的價格租到了一間防震棚似的小屋。
1992年11月15日這天,北京的氣溫陡降至零下十五度。晚上,北風呼嘯,外面下起鵝毛大雪,風夾著雪直朝小屋里鉆。半夜里,杜紅琴和女兒被凍醒了,她干脆抱著孩子裹著被子一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女兒還是被凍出病來,嘴唇發(fā)紫,全身打顫,還發(fā)著高燒。外面是鋪天蓋地的大雪,一輛出租車也看不到,到哪里去求醫(yī)呀!杜紅琴只好抱著小彬悅在雪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步行,快到中午時分,才找到一家醫(yī)院。這時,女兒已昏迷不醒,經醫(yī)生診斷,患的是急性肺炎。但由于這家醫(yī)院病房已經住滿,無法給孩子住院治療。情急之中,杜紅琴想到一位曾經幫助過她的老鄉(xiāng)——楊太和,他是北京一家醫(yī)院的院長。最后,在這位老鄉(xiāng)的關照下,孩子在北京海淀醫(yī)院治好了急性肺炎。
在康復中心的前半年,杜紅琴每天都陪女兒一起聽課。女兒的悟性特別好,老師課堂上教的東西,她不僅心領神會,還能觸類旁通。她邊學邊練邊教,全心地投入。
每天早晨,她為孩子帶上助聽器,從穿衣服、吃飯這些事開始,一邊做一邊說,讓女兒理解意思,并教她發(fā)音。先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再一個詞組一個詞組地教,最后連成一句話。每一音,都要重復成百上千遍。為了便于訓練,杜紅琴買了輛帶大桿的男式自行車,把女兒的小車座反綁在自行車大桿上。上學放學途中,不管碰到什么樣的街景、什么樣的人,她都不放過,隨時隨地,見什么教什么,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反反復復。
節(jié)假日,杜紅琴總要把女兒帶出門,繁華熱鬧的商場,清靜優(yōu)雅的公園,她都要讓孩子去感受。碰到新鮮的事情,她總是不厭其煩地教孩子去識別。她旁若無人、夸大口形的樣子,常常引來人們好奇的目光。
由于杜紅琴的投入,小彬悅的語言能力在一個班30多個聾兒中進步最快,表現尤為突出。第二學期,康復中心破例把杜紅琴聘為班級的輔導老師。
在北京一年半時間,小彬悅的口語能力和智力水平超過了一般聾兒三年的康復效果。經過測試,康復中心認為小彬悅完全可以提前出院??祻椭行牡睦蠋焸儗Χ偶t琴豎起了大拇指:“有你這樣的家長,小彬悅一定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和學習,一定能成長為社會的有用之材?!倍偶t琴激動地流下了熱淚,女兒能說話了,自己的心血終于有了回報。
辛勤辦學
從北京回來后,杜紅琴并沒有掉以輕心。她把女兒送到普通幼兒園上課,讓她融進正常兒童的世界。她又送女兒到文化館學習書法和繪畫,讓孩子更直觀地表現內心世界。1997年9月,小彬悅和正常的同齡兒童一樣,通過考核進入海州師范附小讀書,如今,已經上三年級的小彬悅,各門功課成績在班級名列前茅,繪畫、書法習作還上了學校的櫥窗,年年被評上三好學生。
小彬悅會說話的消息不脛而走,慕名前來咨詢的聾兒家長絡繹不絕。杜紅琴深深理解每一位家長的心情。但她深知,教聾兒說話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需要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不過要有堅持不懈的毅力和信心,還要施教有術、方法得當、配合默契。從那時起,她就萌生了創(chuàng)辦聾兒語訓中心的想法。
在小彬悅去北京前,杜紅琴認識本市一個名叫新宇的聾兒和她母親。新宇比小彬悅大兩歲,聽力是85分貝,比小彬悅的聽力要好些,新宇把“爸爸媽媽”叫得非常清楚,比小彬悅強多了。但小彬悅上學那年,杜紅琴在市聾啞學校再次見到新宇時,這個女孩已經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了,表達意思都靠打啞語??吹竭@個狀況,杜紅琴很傷心,這個孩子已經永遠失去說話的好時機了。這件事對杜紅琴的觸動很大,更堅定了她辦學的決心。
2000年元月,在連云港市殘聯的扶持下,杜紅琴辦起了該市第一所聾兒語言培訓中心。不久,便接收了幾十名聾兒。
杜紅琴說:“我辦語言培訓中心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因為我是聾兒的母親,深知天下聾兒父母的苦楚,我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感受、所有的育兒經驗毫無保留地教給每一 位聾兒家長?!?/p>
孩子們剛剛進語訓中心時,舌頭和聲帶由于長期不發(fā)音而變得僵硬,只會簡單地模仿老師的口型,嘴巴張得像模像樣,卻根本連聲音都發(fā)不出。教這樣的聾兒,需要語言和肢體動作的配合。每天第一節(jié)課,杜紅琴便安排孩子們做舌操、唇操,伸舌、頂舌、卷舌,通過重復張嘴活動唇部肌肉,然后再作深呼吸和聽覺訓練。教學時,她經常一手拿著鏡子,一手拿張紙條,讓孩子看氣流吹動紙條,感知正確的發(fā)音方法。她一會兒蹲下身子,讓聾兒的手放在自己的喉部感覺聲帶的顫動,一會兒又抱起孩子在黑板上尋找剛才讀的單詞。課間,她讓孩子們吹氣球練氣力……比起普通的幼兒教師,對聾兒施教實在要苦得多。一天下來,杜紅琴常常是嗓子沙啞,渾身跟散了架似的。
在課堂上,杜紅琴教一名剛入學不久的聾兒說“媽媽”這個詞。孩子先是茫然不解,經過她一遍遍地啟發(fā),勉強發(fā)出了聲音,但發(fā)音仍然不對。杜紅琴便用手指按住一個鼻孔,又一遍遍重復。男孩也學著她的動作,終于費力地喊出一聲“媽媽”。杜紅琴高興地鼓起掌來,小男孩臉上也綻出甜甜的笑容。
聾兒康復的最佳時期是三至六歲,一旦錯過這個時間,即使學會了說話,也同外國人講漢語一樣,吐字僵硬。而一般家長確診孩子失聰,一般要到孩子三歲以后。為了方便聾幼兒入學,杜紅琴打算擴大招生,將來把語訓中心辦成全托式。同時,盡快辦起家長培訓班,讓家長們掌握與聾兒進行交流的方法。我們衷心祝愿杜紅琴夢想成真,使更多的聾啞兒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M
(責編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