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與汽車：人類創(chuàng)造力與進取心的孿生子

電影是藝術，藝術從來不分國界

電影是商品，商品就該在市場上公平競爭

我們的民族早已習慣用愛國熱情來抵御外來的入侵，可當我們真正站在世界貿(mào)易一體化的起跑線上，我們才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一味地排斥和抵抗是多么的自卑和愚蠢。

世上有那么多人罵好萊塢，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它最強。

贏者得到一切，輸者只剩謾罵。

也許，致命的打擊永遠來自體內(nèi)。

如果你看過蓮花公司最新款的“超炫車”，或是豐田公司的以手繪外殼的微型車，你不再會反對人們把汽車歸于一種藝術。一家外報在評論法拉利的新款跑車時，甚至使用了如下言辭：“這是一輛純意大利血統(tǒng)的跑車……象是來自米開朗基羅的靈魂?！?/p>

早期的汽車是冰冷的鋼鐵野獸，毫無人情味。是什么使汽車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

是汽車工業(yè)。

那么電影呢？

電影與汽車有什么關系呢？

電影與汽車幾乎誕生于同一時間，他們都是近代化學、物理學發(fā)展到一定階段不可避免的產(chǎn)物，是人類創(chuàng)造力與進取心的孿生子。兩個近乎天才的人物：愛迪生與福特幾乎同時開始他們對電影和汽車的探索。由于他們的努力，電影和汽車開始了它們幼年期的艱難發(fā)展。到了30、40年代，好萊塢電影與福特車成了資本主義全球擴張的標志。如今，通用汽車位列全球500強之首。好萊塢電影已儼然成為全球影業(yè)霸主。

這并不是偶然的，我早在《電影與國力》一文中就提到，電影的發(fā)展應從汽車業(yè)的發(fā)展中得到啟示。但遺憾的是，我的觀點很少有電影“主流人士”贊同。

汽車尚不止于工業(yè)，電影又豈能止于藝術？

電影是一種藝術但它絕不能止于藝術。

一個著名的美國電影理論家在他的書中寫到：“問題在于電影的本質(zhì)：電影是一種藝術，一種工業(yè)，一種偉大的社會力量?！?/p>

用通俗的中國話來說，電影的三分之一是藝術，三分之一是工業(yè)，三分之一是意識形態(tài)。

我們已談了太多的藝術和意識形態(tài)，我們還是來談談工業(yè)吧。

工業(yè)化意味著商業(yè)整合和技術支撐。商業(yè)技巧、技術創(chuàng)新，加上藝術品位，造就了汽車業(yè)今日的輝煌。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電影業(yè)，假如我們愿意把電影看作是一種產(chǎn)業(yè)的話。

可惜的是，絕大多數(shù)上檔次的中國電影藝術家們都認為藝術與商業(yè)沾邊就變“俗”，對理財更是深惡痛絕。

如果有這樣的人，認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應該超凡脫俗，恣情任性，灑脫不羈地追求進入“繆司神殿”，以期實現(xiàn)心中的“大雅”，那么他可以畫畫油畫，搞搞雕塑，也可以吟吟詩歌。但千萬別讓他去拍電影，因為他會浪費資源。

電影不是個人游戲。電影是一種“最大”的藝術，他是迄今為止唯一能在同一時間里同時刺激人類最多感官的藝術。一部電影的創(chuàng)作動輒需成千上百萬的資金投入，需成百上千人在一個精密運轉(zhuǎn)的體系內(nèi)協(xié)作，需動用一個國家甚至幾個國家的工業(yè)、事業(yè)、信息以及其他幾乎所有方面的資源，是贏利巨大，同時風險也最大的藝術活動。在這個領域里，小農(nóng)時代的思想和操作方式根本毫無前途。

我之所以一再強調(diào)這一點，是因為我們的體制和文化傳統(tǒng)所造就的我們民族個性中特有的散漫和目光短淺，在我們的電影人中得以聚焦和放大，從而造成我們民族電影在競爭中根本性的劣勢！

一位被稱為“中國最好的導演”，在拍攝他的處女作時，有一場機場戲，僅僅是因為“靈感突發(fā)”，就興致大發(fā)拿著攝影機亂拍了幾千尺的膠片。這些鏡頭在最后成品中又全被剪掉，白白浪費了。

那些被浪費掉的柯達膠片，中國至今沒能力生產(chǎn)！

每當我聽到電影圈內(nèi)這些事情時，我真覺得這些開口某某學院，閉口某某斯基體系，思想?yún)s仍處于農(nóng)業(yè)時代的藝術家們在浪費國家資源。國家號召工人節(jié)約一度電、一滴水，卻對動輒數(shù)百萬而血本無歸的電影投資熟視無睹？

中國的電影人們，太需要培養(yǎng)起商業(yè)時代的務實精神和效率觀念。

把商業(yè)和藝術對立起來的思想，即無論是為了藝術拋棄商業(yè)，還是為了商業(yè)拋棄藝術，在現(xiàn)代電影業(yè)中已是一種弱勢思想。在這個實際上是思想角力的時代，競爭中處于劣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總是處于劣勢。我國的電影人非?？粗卦跉W洲大電影節(jié)上獲獎，實際上我們也的確常常獲獎。我國的電影通過這些獲獎擴大了國際影響，這是非常必要的。但若是為此洋洋得意甚至把它作為一種追求，就有一點舍本逐末的味道。這些歐洲人喜歡將歐洲主流文化以外的國家影片的獲獎作為自己國際化、世界性的標志。一些不起眼的小國偶有佳作，立刻就會得到青睞。像黎巴嫩，伊朗，巴西，其實這些國家電影的地位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并不是真正的尊敬。人們只會尊敬勢均力敵的對手。這種獲獎就象當年站在巴黎世界博覽會門口跳舞的土著，他們也許真正的欣賞你，但永遠是居高臨下地。

人們永遠只尊敬實力！

倒是一向以文化自尊者著稱的法國人拒絕好萊塢參加影展頗值得玩味。文雅的法國人做出這種有失風度的事，表面上看起來是捍衛(wèi)正統(tǒng)藝術，實際上是輸者的哀鳴。只有輸紅了眼的人才會不顧起碼的禮貌。法國人真的很怕，90年代法國國產(chǎn)電影產(chǎn)量被好萊塢壓縮了30%，法國人突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年輕人越來越喜歡說英語，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文化阻止不了自己的年輕人穿牛仔褲，騎哈雷機車。

整個歐洲在好萊塢面前都是弱者。對我們來說，企圖博得弱者的欣賞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們是落后者，落后者有自己的特權：我們可以不走別人走過的彎路。我們決不能人云亦云，跟在別人后面一味地排斥好萊塢。

世上有那么多人罵好萊塢，只有一個原因。

因為它最強。

贏者得到一切，輸者只剩漫罵。

歐洲最近已有動作來回應好萊塢，耗資2000萬美元的《高盧英雄抗敵記》便是一例。他們似乎已找到了解決電影業(yè)中藝術與商業(yè)互動關系的方法。他們的這一招，還是跟汽車人學的。

電影藝術的探索，由于其特殊形式，需要巨大的資金，又擔負巨大的風險。有時候高風險的確容易扼殺創(chuàng)制力。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這世上，每年都會有一些規(guī)模巨大的車展，展出風頭最勁的商品車種。這種車展目的就是為了推銷車子，是一種純粹的商業(yè)行為。但我卻喜歡另一類型的車展：概念車展。每次我都為那些新銳的理念、超前和大膽的探索精神而激動不已。我想，這大概是所有藝術家們最狂熱的追求吧。

可是有一點，汽車人做得絕對比大多數(shù)國家的電影人聰明。

——他們從不賣概念車。

前不久，上海一位剛從美國藝成歸來的女導演拍了一部很獨特的片子《犬殺》，以行內(nèi)人的觀點來看，這部大量運用主觀鏡頭和搖晃鏡頭的片子很有點“先鋒派的味道”，因為這部電影是以一條狗的視角來進行敘述的。不幸的是，電影在經(jīng)過宣傳拿到院線來賣，從此在票房榜上渺無蹤跡。那幾百萬制作費大概只能算做“實驗費”了吧。

汽車人以商品車的巨大利潤去制成實驗室里對汽車的新概念探索。新概念成熟后再應用于商品車的不斷改良上，又可以形成新的賣點。這樣便形成一個良性循環(huán)。

所以歐洲人把電影院線分成商業(yè)院線和藝術院線。原因有三：

一、 商業(yè)片賺取利潤，電影藝術探索所承擔的來自經(jīng)濟上的風險和壓力就會小得多。

二、 “兩線制”適應了大勢所趨的電影院多廳化潮流。

三、 它適應了社會大眾電影欣賞口味日益分化的要求。

電影是“藝術商品”。藝術商品的商業(yè)價值就只能體現(xiàn)在其藝術性上。沒有凡高的手筆，“向日葵”只是一張破布。沒有王羲之的書法，價值連城的《蘭亭集序》只是一堆一錢不值的紙。希望搞電影的同志們，搞娛樂的不要忘了藝術，搞藝術的不要忘了商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