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遵守祖制”評析

○蔡秉頎　樊立新

一

張居正主持內(nèi)閣后，于隆慶六年(1572年)六月十九日受到神宗召見。感激之余，張居 ?背?表示要“竭才盡忠”報效君恩。事后，在謝恩疏中他又申明自己的主張：“方今國家要務，惟在遵守祖制，不必紛紛更改?！睆埦诱f的是肺腑之言，他當時根本沒有想到什么改革，想的只是振興明朝，恢復太祖時的興盛。他的“遵守祖制”的核心是加強中央集權(quán)，并全力為此奮斗。但張居正所處的時代與明初已有所不同，這就逼迫他制定出了順應形勢的多種措施，出現(xiàn)了改革的局面。如仔細分析這些改革措施，也不難發(fā)現(xiàn)種種脫胎于洪武年間的痕跡。

張居正承襲了開國初年的安邦治國之道，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

1.整飭吏治、嚴懲貪墨。洪武九年(1376年)發(fā)生過“空印案”，洪武十八年(1385年)發(fā)生過“郭桓案”。兩案處理時雖然都有擴大化的錯誤，但主觀上都是為了懲治貪墨，客觀上也收到了澄清吏治的效果。張居正從中繼承了整飭吏治的精神，但不抓典型案例，不以懲罰為目的。他從完善制度開始，制定了《考成法》。實際上這也是繼承朱元璋的做法，因為朱元璋在抓案例的同時，也開創(chuàng)并建立了一些制度，例如建立十三道御史控制十三個行政區(qū)等。不過，朱元璋的這些制度與張居正的《考成法》相比就顯得不那么周密和規(guī)范了。張居正于萬歷元年(1573年)六月上疏請行《考成法》。《考成法》規(guī)定以六科控制六部，這和明朝祖制沒有什么不同，但《考成法》的精髓卻是以內(nèi)閣控制六科，這就是祖制的發(fā)展了。內(nèi)閣初建時本是皇帝的秘書處，不負任何行政責任，當然更談不上監(jiān)察責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明朝內(nèi)閣權(quán)力也與日俱增，實際上已涉及到了對行政部門的管轄，不過明確以內(nèi)閣控制六科，并寫成條文的，《考成法》還應說是首創(chuàng)?！犊汲煞ā穼嵤┖螅霈F(xiàn)了“雖萬里外，朝下而夕奉行”的局面。這加強了中央對地方的控制，起到了“課吏稅、懲貪墨”的作用。張居正說過：“考成一事，行之數(shù)年，自可不加賦而上用足?！彼詾橛萌说膯栴}解決了，就會取得經(jīng)濟效果。

2.丈量土地。早在開國初期，朱元璋就大力開展丈田活動，查出了大量的被大地主隱瞞的土地。他把丈量完的土地全部納入魚鱗冊，做為以后納稅的根據(jù)。從朱元璋到朱翊鈞，中間已間隔了十二個皇帝，當初受朱元璋抑制的地方豪強早已故態(tài)復萌。張居正抑制豪強仍從丈田入手。他知道此舉必遭到官豪人家的反對，他是抱著“茍利社稷死生以之”的決心進行的。經(jīng)過三年努力，僅河南、山東、廣東三省和北京所屬八府就比前多查出70萬頃土地。

3.一條鞭法。明代的“役”是根據(jù)人口攤派 模明初統(tǒng)計人口的黃冊，就是為此?璧摹?這就直接威脅到那些少地、無地，但人口多的農(nóng)民。這個問題由來已久，朱元璋時就注意到這是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為此，洪武元年(1368年)曾實行過“均工夫”的措施，但缺乏具體落實的保證。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浙江巡按御史龐尚鵬提出了“一條鞭法”，隆慶四年(1570年)江西巡撫周如平在江西全省推行，萬歷四年(1576年)張居正下令在湖廣試行。經(jīng)過不斷實踐和完善，才在萬歷九年(1581年)詔旨通行全國?！耙粭l鞭法”的推行，使得那些丁多糧少的農(nóng)民減輕了一些負擔，使那些殷實的大戶為國家多盡了一些義務。“一條鞭法”簡化了賦役的名目和征收的手續(xù)，使官吏不易與豪強地主通同舞弊。

二

盡管朱元璋是一個能順應歷史發(fā)展趨勢的封建帝王，但就他的全部施政措施來看并非無懈可擊。就拿廢丞相來說，雖是為了加強封建中央集權(quán)，但也給自己帶來了麻煩，每天批文量之大，使朱元璋應接不暇，不得已才設置了形同秘書處的機構(gòu)，后來演化成內(nèi)閣。怎奈他的后代子孫有些人專于嬉樂，荒怠政事，事事依靠內(nèi)閣。這就完全違背了朱元璋的初衷，同時也證明朱元璋當初廢丞相的主張是主觀武斷的。他只看到了丞相專權(quán)的一個側(cè)面，卻沒考慮到隨著大明帝國的發(fā)展，難于處理的事務會越來越多，客觀上需要一個承上啟下的權(quán)力機構(gòu)。由于形勢多變，內(nèi)閣的權(quán)力也就日漸上升。到了天順元年(1457年)，朱祁鎮(zhèn)命李賢為吏部尚書，掌文淵閣事，這就開了內(nèi)閣首輔的先例。但終明一朝內(nèi)閣首輔全無任命，而是約定俗成的自然序班。

到了張居正時，首輔的實權(quán)已達到極點，這倒不是張居正有意違背洪武十三年(1380年)的祖制，而是形勢使然。首先是皇帝還小，國事百廢待舉，必須有一個深孚眾望的人才能主持國政。再者，當時的內(nèi)閣同僚無論資格還是能力都不能和他相比。數(shù)年之間，張居正政績斐然，明朝大有中興之勢。張居正感到欣慰的是沒有辜負了明朝先祖，但這畢竟違背了明朝不設丞相的祖制。張居正認為不如急流勇退，以終晚節(jié)。于是，在萬歷八年(1580年)三月上疏：“賜臣骸骨生還故鄉(xiāng)，庶臣節(jié)得以終全?！被实巯轮纪炝?，皇太后又傳口諭給皇帝，“待輔爾至三十歲，再作商量”。張居正感激涕零，決定以身許國。張居正承擔了歷史賦予他的使命，萬歷初年的復蘇實際是依仗著首輔集權(quán)。這就決定了一旦恢復中央集權(quán)的使命接近于完成，他自己就變成了封建集權(quán)政治進一步發(fā)展的障礙。果不其然，張居正死后，被中官張誠誣劾，削籍抄沒，子弟戍邊?！犊汲煞ā窂U除，國家機構(gòu)幾近癱瘓。

張居正的失敗有歷史的必然性，也是封建社會由盛轉(zhuǎn)衰的必然過程。這一切都不應看作是他個人的命運，而應看作是時代的悲劇。

責任編輯：倪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