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可泣的英雄

馮東書

新聞戰(zhàn)士總是在記錄和傳播別人的英雄事跡，極少宣傳自己。最近，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一本讓人們了解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我們新聞戰(zhàn)線的無數(shù)可歌可泣英雄的書：《熱血鑄豐碑》。它由原新華社山西分社社長馬明，原《山西日報》總編輯陳墨章主編。他們兩人都是當年一手拿槍、一手拿筆的參加者。這本書重點記錄了當年晉察冀、晉綏、晉冀魯豫三個根據(jù)地的新聞工作英烈。

遍地有英雄

1942年5月，日軍3萬多人對太行山區(qū)的八路軍進行“鐵壁合圍”的大掃蕩，在進攻山西遼縣（現(xiàn)在的左權縣）麻田鎮(zhèn)時，中共北方局機關報《新華日報》（華北版）被圍，社長兼總編輯何云（兼新華社華北總分社社長），在突圍時下令身邊的人：“不要把子彈打光，留下最后的兩顆，一顆打我，一顆打你自己，我們不能當俘虜。”話說完，敵人的子彈擊中了他，犧牲了。他是浙江上虞縣人，1932年在上海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這次戰(zhàn)斗中，報社總會計兼經理部秘書黃君玨（女）隱蔽在一個山洞里，被日軍發(fā)現(xiàn)，她突然拔出手槍，一躍而出，連連擊倒數(shù)敵，后躍身山崖犧牲。她是湖南湘潭人，上海復旦大學經濟系的學生。當時來不及沖出去的幾位戰(zhàn)友也都犧牲。此役，《新華日報》（華北版）在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46人。

1941年3月，太行山區(qū)的《勝利報》記者陳宗平到河北西部斗爭最殘酷的贊皇縣第七區(qū)采訪，和敵人遭遇被捕。敵人強迫他到贊皇城里去，敵人說：“不去就砍頭！”他憤怒地回答：“砍頭也不去！”敵人將他在地上拖了半里地，然后把他的頭墊在石頭上，用亂刀砍死。他犧牲時才22歲，江蘇溧陽縣人，是上海中學學生。

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的記者雷燁，1943年4月20日正在給自己拍的照片寫說明，敵人突然來了，他立即拔槍戰(zhàn)斗，被敵人擊中數(shù)彈，自知難逃敵手，自盡殉國。他犧牲前把自己的照相機、自來水筆都用石頭砸碎，不留給日軍拿去當戰(zhàn)利品做宣傳。他也是浙江人。

1942年4月24日，《冀南日報》被敵人包圍在山東武城的一個地方，報社編輯梁濟民被子彈打穿了肺，他按著胸脯還高喊：“同志們，沖??！消滅敵人！”犧牲前，他還不忘把身上帶血的稿子交給戰(zhàn)友，說：“你不要管我，我不行了，子彈打得緊，沖吧！你看，日本人追來了！”

在那個戰(zhàn)爭年代，英勇戰(zhàn)斗的新聞工作英烈太多了。膠東抗日根據(jù)地的《大眾報》，在敵人歷次的掃蕩中，從社長阮志剛算起，犧牲達49人?！稌x察冀日報》從1940年到1944年，以身殉國34人。與太行山根據(jù)地為鄰的太岳根據(jù)地的《太岳日報》，在1943年10月的反掃蕩中，從社長兼總編輯魏奉璋算起，也犧牲了一批人。戰(zhàn)斗在山東沂蒙山地區(qū)的《大眾日報》，從1939年到1943年的4年，在敵人掃蕩中犧牲20多人，其中包括社長李竹如。更多的英烈是無名英雄。

空前的艱難

當時的報紙都是游擊性的報紙。要隨時準備打仗，隨時準備跑路，又要隨時準備出報。這是現(xiàn)在的新聞工作者無法想象的。呂正操司令員領導的冀中軍區(qū)在河北大平原的中部，北邊逼近平（北京）、津，西邊威脅保定、石家莊，是日本人的心腹之患，這片地方沒有山，打游擊很困難。日本人在這塊平原上強化統(tǒng)治，建了碉堡1753個，挖了封鎖溝8373里，還有鐵路1539里，公路15166里。溝、堡、路互相聯(lián)結，整個軍區(qū)的地方被分割成2670塊，塊與塊的最大空間不超過15里（華里），平均空間只有5里。但就是在這么一塊被縱橫分割的地方，《冀中導報》東跑西擊，堅持出版，而且還有15種地方抗日小報出版。真是人不畏死，其奈我何！

戰(zhàn)爭年代八路軍打仗，槍炮子彈靠打仗時從敵人那里繳獲。出版報紙的印刷機、紙張，油印報紙的蠟紙、鋼板、鐵筆可不是戰(zhàn)場上能弄得到的。那要到敵人占領的城市里去弄，有的要到敵占區(qū)的大城市里去弄。這可不是辦報人能弄到的，要靠黨、政、軍有關部門的地下通道去弄，也要付出血的代價。要打游擊，機器重了還不行，《晉察冀日報》的同志把大機器改小，但還有400斤（市斤），馱不動，背不了。后來就改用木頭部件，減到50斤，這就可以背著打游擊了?！都侥先請蟆芬苍诤颖蹦喜科皆?，敵人碉堡林立，到處是封鎖溝，最困難時，只能改成四張油印小報：《人山報》、《滏陽報》、《滏運報》、《群眾報》。就這樣，油墨、蠟紙、紙張、抄收各電臺廣播的電池都得從敵占區(qū)的城里弄來，條件十分艱難。

在敵人的包圍和掃蕩中辦報紙，看病當然顧不上了，吃飯都是一件大難事。有時煮地瓜，煮黃豆，弄得瀉肚子，吐酸水。有時吃野果、野菜，甚至干脆啃生玉米、生小米。當時老百姓被日本人燒殺搶掠，生活也十分窮困，也吃野菜。那時報紙工作人員沒有工資，農村里也沒什么東西買，進城去買藥要有敵偽的鈔票。

小報作用大

當年的新聞工作作用大得很。那時北京叫北平，是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部所在地，有名的戰(zhàn)犯岡村寧次就在那里指揮著整個華北戰(zhàn)場上的日軍不斷“清剿”各個抗日根據(jù)地?？删驮谒谋亲拥紫拢诒逼降奈鹘己捅苯嫉纳嚼锞统霭嬷粡埧谷盏摹锻M報》。北平城里有一個醫(yī)生，看到了《挺進報》，興奮得不得了，馬上寫了一篇揭露日寇殘暴罪行的稿子，托人找關系捎給了報社。這張《挺進報》真把日本鬼子氣炸了，敵人下決心要消滅它。但是沒有用，中國大地上是抗日軍民的汪洋大海。這張小報的存在，并且能流進城里，它就證明八路軍就在附近。這既鼓舞了群眾，又嚇得日本人不得安寧。

1943年初冬，5000日軍“合圍”山東抗日根據(jù)地，有一小支八路軍在南北岱崮上和日軍打了兩周。一天黑夜，《大眾日報》社收到山上突過重重火力封鎖送下來的一封短信，云“報社同志們：彈藥、糧、水足夠支持。請設法送來幾份《大眾日報》?！蹦菚r有的報紙雖小，但是上面內容多，既有本地、中國的抗日消息，還有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新聞，是殘酷斗爭年代最重要的精神食糧。那些八路軍戰(zhàn)士很佩服新聞記者在那種條件下也能辦出報紙來。他們打了勝仗，就把繳獲的自來水筆、照相機、膠卷、墨水、電池、收音機、電臺送給報社，送給記者。

人民的支持

這些新聞戰(zhàn)士當時能生存下來，堅持工作，除了自己有武器能自衛(wèi)、有軍隊能保護以外，就是得到廣大群眾的愛護。群眾能舍命支持他們，群眾沒有吃的，也要想辦法給他們弄點吃的，找隱蔽的地方讓他們住，讓他們在自己地窖里抄收廣播。山東沂蒙山區(qū)，日寇有一次掃蕩，進了南寨村，抓住一個青年，用刺刀對準他的胸膛，要他說出《大眾日報》的東西藏在哪里？他指著漢奸說：“你是漢奸，你不配問我，老子就是不說！”刺刀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倒下了，倒在埋東西不遠的地方，但他就是沒說?！都侥先請蟆返臋C器埋在一個村里，老弱婦孺沒來得及躲走。敵人抓住一個13歲的小孩，吊住打，叫他說機器埋在什么地方，孩子慘叫，就是什么也不說。后來又抓出一個老頭，用刺刀戳，也是不說。群眾的這種精神，又反過來教育鼓舞著我們的新聞戰(zhàn)士，下決心血戰(zhàn)到底。

遺憾的是，新聞工作者中曾經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怎么沒有一個劇本、一首長詩、一部小說來謳歌他們呢？新聞記者里的英雄也是應該宣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