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里的毒蛇

●劉啟華/圖 ●顏麗/文

宋朝宣和年間,武松在陽谷縣當都頭。有一天,他奉縣令之命,到東平州公干,歸途中經(jīng)過一個叫八里莊的村子,這時大雨如注,武松隨路上遇見的一個叫何得久的人進了何家避雨。

何家一排三間北屋,何得久放下筐擔和剛在集鎮(zhèn)上買來的鳥籠。他父親見兒子身后跟著一個身著公服、腰掛佩刀、威風凜凜的大漢進來,不禁詫異道:“久兒,這、這是為何,你犯了什么罪了煛焙蔚鎂眉老父驚慌,曉得他誤會了,便上前笑道:“爹哎,您老莫要多言,這位公差,乃是孩兒今日在集鎮(zhèn)上剛結(jié)識的朋友,為避雨前來咱家的。爹哎,快快泡茶,不可怠慢了客人牎焙衛(wèi)蝦禾罷此言,才安下心來,笑道:“原來如此。”這時,何得久娘子聽說有客人來,便從東廂房來到北屋,給武松泡茶。賓主剛要飲茶,何得久驀地想起了鳥籠,忙提到他父親面前:“爹哎,您瞧這只鳥籠怎樣,是否中意煛

何老漢一見鳥籠,急忙起身離座,將鳥籠提起來仔細觀賞,一邊察看一邊連聲叫好,并向武松夸道:“我的兒子、媳婦,真是賢慧孝順。春上我老伴去世后,他夫妻倆怕我煩悶,便商議著讓我每日去河邊釣魚作耍,近日見我對釣魚有些厭煩了,又托人給我買只鳥籠,讓我喂只鳥兒,提著鳥籠,每日村外走走,增添樂趣。你瞧這鳥籠,做工精細異常,難為他夫妻一片孝心了牎崩蝦核蛋,竟止不住流下了幾滴熱淚。

何得久見父親當著武松的面夸他夫妻倆,不覺臉兒紅了,嘿嘿憨笑著剛要說句什么,不料,這時就聽得老漢哎呀一聲驚叫,手中鳥籠撲噠一下落在地上,老漢也倒在地上。何得久和武松見此情景,都大吃一驚。

何得久急忙上前扶起老漢問道:“爹,您這是怎么了煛

何老漢身顫手抖,惶恐地驚叫道:“蛇……蛇……毒……毒蛇牎

何得久和武松聞聽此言,感到詫異,一看,老漢的手指上果然已鮮血直流了。

武松心想:怪事,好好的鳥籠,哪來的毒蛇熕便把鳥籠提將起來,轉(zhuǎn)動著瞪眼細看,在上邊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又把鳥籠翻轉(zhuǎn)過來,這才瞧見鳥籠底部嵌著一層薄薄的木板,木板一側(cè)有一小指厚的空隙,有一條不大的蛇,正從這道空隙里把頭伸出來。這條蛇被人捆綁在那層薄木板上,蛇頭可以任意伸縮,身子卻不能爬出來。

何得久見鳥籠底部有毒蛇,心中大怒,猛地將鳥籠提起就要摔出門外,被武松一把攔住。武松說:“慢著,你快去照顧老人家,我來除掉它牎彼底,“唰”地抽出腰間佩刀,照著鳥籠底層木板空隙,用力一絞,將那毒蛇攔腰斬為兩截。武松看著死去的毒蛇,心中暗暗思忖道:這事兒蹊蹺,是何人在鳥籠中暗藏了毒蛇熚什么要殘害何家人熌訓(xùn)籃蔚鎂靡害死他的父親不成煛…武松心中正在猜測,忽聽何家夫妻二人放聲大哭,武松上前一看,何老漢七竅流血,已氣絕身亡了。

武松目睹此狀,也不覺感傷至極,流下淚來,勸說何得久夫妻道:“你們莫要悲哭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俺覺此事有些奇怪,老人家不可草草入殮進土,把事兒查明后再料理后事不遲牎

何得久抽泣著點點頭。

武松問道:“得久,你這鳥籠是哪里來的煛

何得久脫口道:“我的朋友許秉送的。哼,此事必定是他干的牎彼蛋,倏地跳起身來,怒目噴火,“俺非殺了他,讓他償命不可牎焙蔚鎂盟呈植倨鷚話亞脅說,如瘋子一般沖出門去,武松見狀欲攔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何得久娘子大驚,急沖沖奔出門外喊道:“夫郎不可莽撞牎焙蔚鎂媚睦錕咸,武松迎風劈面急追過去。

許秉趕集也剛剛到家,正在屋內(nèi)脫換淋濕的衣服。何得久闖進許家,也不言語,舉刀就砍。許秉猛然抬頭,見何得久舉刀砍來,不禁大驚失色,急忙閃至一旁。何得久一刀撲空,搶上前去又砍。這時,武松趕上前來,從背后猛喝一聲,伸手攥住了何得久的手腕,奪下了菜刀,阻攔道:“你如此莽撞,只怕誤傷了人命,待問明了情由,再作處理不遲?！?/p>

何得久頓足焦躁道:“還問什么,那鳥籠是他送我的,用毒蛇害人,不是他還能是誰煛彼蛋,怒不可遏,上前又要同許秉廝打。

武松喝道:“莫要再動拳腳,只待俺慢慢問來,便知分曉?！闭f罷,上前問許秉:“你與何得久同村居住,又是鄰居,你為何在送他的鳥籠里暗藏毒蛇,加害于他,你與我實言道來牎

那許秉聞言,不禁連聲叫苦,驚詫駭然,說道:“那鳥籠是我送的不假,可我哪里知道鳥籠里暗藏毒蛇呀犉絞,得久哥見我家境貧寒,父親又患癆疾,時常以銀資助,我報恩還來不及哩,怎會有害他之心煛

“哼,你休要花言巧語,如今我父已被毒蛇咬死,你還想抵賴不成熥,莫再口羅嗦,我與你到縣衙去打官司,非讓你抵命不可牎焙蔚鎂盟蛋,上前扯起許秉就走,許秉掙扎著,連聲求告道:“冤枉,冤枉牭鎂酶,我實在是冤枉啊牎

武松在旁言道:“那毒蛇是何人所藏煛

許秉說:“這我實在不知道?！?/p>

“你的鳥籠是哪里來的煛

“是我從鳥店里買來的?！?/p>

“這么說,你真的不知道毒蛇一事了熀,你帶我去鳥店?！?/p>

八里莊離鎮(zhèn)上不足三里,這時,外面風停雨住。武松與何得久、許秉三人一起上路,不一刻工夫就趕到了鳥店。鳥店老板聽說出了人命案,嚇得面如土色,說鳥和鳥籠都是他收購來的,他自己決不會干這種缺德事。

何得久火爆性子又上來了:“哼,鳥籠是你賣的,你休想脫得干系!”

鳥店老板忙扯住武松衣服:“請老爺明鑒,我哪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牎

武松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好,你收購的是誰家的貨清楚吧煛

老板點點頭說:“老客戶有四家,小的知道?！?/p>

“這鳥籠是哪家貨你清不清楚煛

“不清楚,因為鳥是統(tǒng)一的畫眉鳥,鳥籠也是統(tǒng)一式樣,他們四家要是制式不合規(guī)范我就不收貨。所以,小的也搞不清楚他們各家的貨有什么區(qū)別。”

“這四家住哪里,你去把他們叫來。記住,不要告訴毒蛇之事?！蔽渌煞愿劳戤?又令何得久趕快回家把那個鳥籠拿來。

再說做鳥籠的四家人,見老板邀請,不約而同趕到鳥店。武松早摘去佩刀,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樣。店老板依武松吩咐之言行事,對做鳥籠的四家主人說:“這位是京城來的客商,姓武,他看中了我鳥店的鳥籠,要現(xiàn)貨五百只,我沒有現(xiàn)貨,他就請你們四位來,趕制一批。但是,他有個條件,你們要向他介紹自己的鳥籠制作是何特點,便于他訂貨時考慮要誰家的貨。”

這四人一聽,爭先恐后談?wù)撈饋怼?/p>

一個姓王的說道:“客官,我們王家做的鳥籠最講究做工,你看,這就是我家做的。”他順手從眾多的鳥籠中揀起一個給武松看。武松很驚奇,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隨便地問道:“這些鳥籠被老板排在一起,你任意揀一個說是你家做的,有什么憑據(jù)煛

“客官,你有所不知,這鳥籠是按店老板要求的統(tǒng)一格式做的,但我們有暗記。你看這上面,有個天王畫像,對,就這么一丁點,不細心沒人看得出來?！毙胀醯脑车靡獾馗嬖V武松。

武松說:“好,你把你家做的鳥籠全部揀在一起,讓我仔細看看再說?！?/p>

那個王扎匠不一會兒就將他家扎的鳥籠全部揀了過來。武松仔細一看,不錯,每個鳥籠上面都有一個天王畫像。

這時,有個姓俞的扎匠迫不及待地也將自己扎的鳥籠遞給武松看,武松如法炮制,也叫他把自己的鳥籠揀在一起。俞扎匠將帶有鯉魚圖案的鳥籠統(tǒng)統(tǒng)揀了過來,并且拍著胸脯說:“我敢擔保,這些鳥籠如不帶鯉魚標志,我這二十年手藝算是白干了。”武松仔細一察看,何得久拿來的那只雙層底鳥籠也被俞扎匠拿過來了。下面兩個扎匠也急著拿鳥籠給武松看,武松說:“不必要了,俞扎匠,這鳥籠是你親手做的煛庇嵩匠定睛一看,見是一個雙層底鳥籠,臉色陡變:“這不是——這不是我扎的牎

武松指著鳥籠上的鯉魚圖案說:“恐怕你是賴不了啦,好一個鯉魚圖案犖椅誓,蛇是從什么地方放進去的煛

俞扎匠渾身打顫,頭上的汗珠像豆粒一般大,撲噠撲噠朝下滴,他知道掩蓋不住,便說:“大人,請恕我直言,這雙層底鳥籠是我的侄兒三天前請我特制的,我只知道他丟官歸家,知錯不改,在鄉(xiāng)里橫行霸道,他唆使一班狐朋狗友,欺男霸女,白日搶劫,夜晚行盜,什么壞事都干,但我不知他叫我做鳥籠有何用途?！?/p>

“你的侄兒叫什么名字煛蔽淥山糇凡環(huán)擰

“他叫俞彪?！庇嵩硠偯摽?許秉從內(nèi)屋沖了出來:“就是俞彪幫我揀這個鳥籠的牎

武松驚詫地問:“他怎知道你要買鳥籠的煛

許秉說:“俞彪住在我姥姥家那個莊上,我常去姥姥家,認得他。幾天前,我在姥姥家無意中談起得久哥孝敬父親,想給他父親買個鳥籠,俞彪不知怎的對這事感興趣,約我今天上街,特意為我選擇了這個鳥籠。”

武松說:“毫無疑問,殺人兇手是俞彪。”

何得久也從內(nèi)屋出來,見武松這般說,就問:“武二哥,何以見得煛

武松說:“快跟我去抓俞彪,到時你必定知曉?！?/p>

說畢,武松讓許秉引路,徑直趕往俞彪家。

俞彪見有人來捕他,嚇得屁滾尿流,想從后門逃走,卻被武松一把抓住:“膽大惡賊,你為何謀害何家人煛

“這個……”俞彪還想抵賴。

“講牎蔽淥閃亮肆僚宓丁

俞彪嚇得丟魂落魄:“是,是,我說。十天前我去趕廟會,途中在一處破廟里避雨,忽見廟中有一秀才和一位娘子也在廟中避雨。我看那娘子非常漂亮,便想搶她回家。那秀才和娘子死活不從,我便把他倆騙到院中,將他們推到水井里淹死了。誰知,何得久做買賣剛巧經(jīng)過,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了,生怕他告官,便想殺死他,正愁沒有好法子時,聽他的鄰居許秉說何得久要買鳥籠,我就想出了這個主意?！?/p>

武松又問:“那毒蛇為什么到何家才出來咬人煛

俞彪回答道:“那是小人設(shè)了暗開關(guān),不拿鳥籠桿子,毒蛇的頭是沒法伸出來的?！?/p>

至此,蛇案真相大白,武松將俞彪押送縣衙問罪。

選自《山海經(jīng)》199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