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林海音

說到門，我們便會(huì)興起這樣的印象:門是森嚴(yán)的、拒絕的、摒棄的、無情的東西。我們?nèi)绻ピL問一個(gè)生人，走到他家的門前，必然會(huì)先注視他家的門型?！鞍彘T虛掩”的主人也許容易打交道；“門禁森嚴(yán)”的主人也許有一副鐵青的面孔。有所求的人，走到主人的門前就會(huì)躊躇、徘徊、仿徨，不知道門內(nèi)的情形如何。如果再聽見幾聲狗叫，更是令人膽怯?，F(xiàn)在雖然沒有遞“門包”的講究，但是“門禁森嚴(yán)”的人家，常常還要配上狼狗的聲音的。

門是一種代表物，所以才有“裝門面”的說法。門就像我們的臉一樣，男人要把“門面”上的胡子刮干凈才有精神，像除去門前的蔓草；女人要涂脂抹粉來增加美麗，像把門油漆了。我們知道朱紅的門最美，像女人的紅唇那樣；但是朱門也常隱藏著罪惡，杜甫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門既是代表物，所以還有“門風(fēng)”的說法。讀書的人家如果出了一個(gè)不肯讀書的兒子，便是“敗壞門風(fēng)”，一家人都覺得可恥。但是我們也常常見有的人家，祖父好賭，兒子也好賭，孫子更好賭，這也是“門風(fēng)”啊!

門還是勢(shì)利的，門里的主人如果一朝得了勢(shì)，拜倒門下的人不知有多少，那時(shí)就會(huì)“門限為穿”，或者“門庭若市”了。但是有一天“門前冷落”或者“門可羅雀”，那便代表主人的勢(shì)力已經(jīng)到了低潮了。

門雖然是對(duì)外的東西，但是關(guān)起門來也有許多玩意兒。慚愧的人關(guān)起門來“閉門思過”；自做聰明的人關(guān)起門來“閉門造車”。“思過”就是自省，還可以?！伴]門造車”雖然精神可佩，但是因?yàn)樘豢茖W(xué)，是沒有成功的希望的。

(英玉摘自1996年8月23日《中華周末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