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靜恒
“漢學”一詞有兩層意思,一為樸學,即漢代儒生創(chuàng)立的考據訓詁之學,是與崇尚義理的“宋學”相對應的名稱。二是外國人稱有關中國的學問為漢學,這里引申為外國人研究中國社會文化的學問。
“漢學”,響當當的兩個字,以輝煌無比的華夏五千年古文明作內涵,對剛走出中世紀的歐洲人來說,不啻如雷貫耳。那精美絕倫的中國瓷器、絲綢、工藝品,美味可口的大米、茶葉,2000年來源源不斷流向西方,加之那頗具象征意味的方塊字、中國人歷來引以自豪的四大發(fā)明,激發(fā)了西方人對東方古代文化的浪漫情思。于是,就有了印度僧侶、波斯商人、馬可·波羅們相繼踏上中國的土地,最終掀起了明清之交強勁的西學東漸的浪潮。
為了叩開這廣袤的神秘土地的大門,西洋傳教士蜂擁而至,希圖借助于西方近代科學知識的傳播而傾銷其宗教文化。此時的華夏帝國除了古老文化發(fā)出熠熠余輝,國勢已經無可挽救地衰敗了。在一批有識之士和個別英明帝王匆匆忙碌一陣、學到少許西方科學知識以后,封建末世的昏庸君主們便迫不及待地關閉了中國的大門。即便開風氣之先的人們,因為歷史條件的局限,對西方科學知識的汲取也有限得很。徐光啟、李之藻們雖不遺余力譯介了《幾何原本》、《同文算指》等近代科學的奠基之作,但從未想到要掌握外語、直接研究西方原著??滴趸实垭m然能邀請法國傳教士西晉、張誠入內廷講授聲光電化,卻從未考慮過派遣子民出海留學、考察歐洲。去西天取經的膽識和氣魄只能產生在大唐盛世,保留在吳承恩的著作中。
然而,就在西方近代科學傳入中國之時,華夏文化憑借其獨特的魅力對歐洲大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把那輝煌的過去與遙遠國度的精神財富理想化并傾心相愛,是人類精神世界中普遍存在的一種對于人類童年時代文化的迷戀情結。對于那些文明起源較晚、發(fā)展時期較短的國家的人來說,此種傾向尤為明顯。他們因此生出殷切的希望:把古老的華夏文明當作理想的文化模式加以研究借鑒,創(chuàng)建自己的文化體系。以這種觀念為基礎,歐洲人發(fā)展了漢學研究的文化傳統。于是,在往返于歐亞大陸的東印度公司商船上,出現了前往中國考察社會和植物生態(tài)的學者,在茫茫的大海上,出現了一批批探險家的大駱駝隊。李希霍芬、斯文赫定、伯希和、安特生,他們的雙足走進了“北京人”居住的周口店山坡洞穴,踏上了一處處仰韶文化遺址,走向黃土高原的敦煌洞窟和沙海中的樓蘭古城……以考古和探險為發(fā)端,古代文化各個領域逐漸受到中外學者的普遍重視,同時,無數珍希寶物通過無休止的任意發(fā)掘和廉價收購,流進了西方國家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的展廳。
近一百年里,富有冒險精神的歐洲人卻已經涉獵了漢學研究的各個領域:從甲骨文、青銅器到南北朝佛雕,從諸子百家、今文經學到現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都留下了相當的成果。他們力圖解開一個個東方文化之謎,逐漸認識漢民族的國民性格,并不失時機地在漢學研究文化傳統上衍生出一個政治傳統。從漢伯格對太平天國革命的詳細報道,到理庸斯泰特爵士對澳門真實歷史的揭示,都表露出瑞典知識分子對中國人民政治命運的熱切關注。
世界在了解中國,中國也開始了解世界。為了文化上的借鑒和政治上的實用,西方學者幾百年來從未中斷過漢學研究,中國學者是否了解西方漢學研究的整個發(fā)展過程和未來趨向呢?因為語言障礙和客觀條件所限,中國學術界在這方面的研究過去幾乎是空白。可喜的是,近年來已有一些學者開始嘗試做這方面的工作了。張靜河,一個普通的訪瑞學者,以三年的時光,承受著物質上和感情上巨大壓力,在北歐的書齋里爬羅剔抉,勾沈稽古,寫出了這部《瑞典漢學史》。他的目的,是要借助于對海外一個主要的漢學中心幾百年來成果的綜合剖析,探討西方社會漢學研究的基本規(guī)律和發(fā)展趨向。
當世界眾多國家以“和平與發(fā)展”為主題相互對話時,中國與西方的交往變得如此熱烈而接近,產生了許多新的文化現象。學者們倘能進一步研究中外文化交流的歷史與現狀,對于幫助國人知己知彼、了解世界,對于促進中國和西方在政治文化諸方面對等交往,定然不無裨益。
(《瑞典漢學史》,張靜河著,安徽文藝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六月版,1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