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的誘惑

方春路

春風(fēng)來了。從東方過來的。似乎它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去摧毀滯留在哈爾濱城的西伯利亞寒氣。整座的城市水氣腥腥的。季節(jié)的更迭，常常讓人吃驚。自然界總有自然界的法則，任何人也動搖不了它。

生子迎著春風(fēng)走，是在該城市的夜里。偶或駛過的出租車，風(fēng)馳電掣，把地球的表面碾出瘮人的巨響。城市里幾乎斷了行人。

生子知道迎著風(fēng)口走，是指定點不著煙的，但他還是試試；這幾乎成了他的個性行為。他摳出二根火柴，一劃，火頭立刻被風(fēng)斬斷了，喳的二聲來自磷片上刪節(jié)號似的火線不及燃燒就黑掉了。春風(fēng)在，滿世界轟鳴。生子決定背過身去再劃。春風(fēng)正在這座城市里上天入地，八面來風(fēng)。再次試劃已經(jīng)徒勞。生子咬著那支唾液粘濕的、白生生的煙卷，佇立在春風(fēng)龍舞似的街口，旋著身子，去四顧環(huán)看。映在眼中的都是影子一般極高的樓。偶有一方窗亮著，但旋即也黑下了。一架夜航的客機，閃爍著機翼上的紅燈，突突地航行著?？罩械穆每停惨欢ㄔ诖蝽锪T。

生子在日前，乘西南航空公司的航班去了一趟廣州。道格拉斯經(jīng)歷了三個半小時的飛行，降落在白云機場的停機坪上，天已經(jīng)黑了。生子從狹窄的通道走出機場，便直接去了冷氣森然的機場售票大廳，購得了一張次日返回的機票。他覺得自己整個身心充滿了凄涼。他在換穿警察制服的動作中，喉頭已封不住來自心底的嗚咽了。他冷靜地看著鏡面上淚水滿面的自己，他想，這個世界他只欠母親的情了。當(dāng)他穿過大廳來到街面上時，已經(jīng)是一張冷冰冰的面孔了。

生子乘坐的是公共汽車。的士的司機常常是警察的業(yè)余眼線。躲開他們的記憶，是常識之一。

廣州城永遠擁擠著生命的喧嘯，你面對這樣的城市，常常有一種可恥感；勃勃的活力，亢奮的精神，匆匆的行色，剛剛出世的天真與即將入土前的掙扎和絕望。倘若有一只巨手一翻，一切都骨灰如煙，永世不被后人記憶。生子清楚地記得，他的那位學(xué)識豐富的“導(dǎo)師“的話：人生苦短。你是選擇艱苦奮斗清貧一世的生活，還是選擇荒淫無恥花天酒地的生活?沒人逼你，你想好了選后者，再來找我。那時生子是孤兒了。

生子選擇了后者。

生子下了公共汽車，輕易地找到了那幢公寓。憑著感覺，順利離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那位年輕的女主人很厭煩，她臉上那種來自本體的激動還沒有退潮。整個的房間彌漫著交合所噴射出的那種濃稠的氣味。

她說她有正當(dāng)職業(yè)，并亮出她的“派司”。指著她身后的男人，說我們是愿意的。是愛情啦。年愈半百的男人略略有些慌亂。幾度努力的笑都沒有成功。牛子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罢沁@個男人?！鄙釉谛睦锵搿Ｄ贻p的女人撲嗤笑了，說劉總裁，還不快給警察先生點茶錢。在“劉總裁”轉(zhuǎn)身去取錢的時候，他的臉一下子變得異常機敏起來，他驚恐地看到了生子手中戴有消音器的手槍。他并沒有完成全部的驚詫，便仰面摔倒子。讓人難以置信地一動不動了。

世界上所有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聲音都于頃刻的一瞬，變得巨大以至震耳欲聾子。

這種手槍是生子在黑道購買的：GIOckl7，半塑膠化手槍，產(chǎn)于奧地利。這種手槍可以躲過機場安全設(shè)施的偵測。是黑白兩道的新寵。是死神的使者。

那個年輕女人僵滯了，死的見證有力地注入了她身體所有部位，智能系統(tǒng)也崩潰了。她甚至想笑一笑，她完全朱去了投靠生者還是投靠死者的選擇能力。

生子坐下來，告訴她沏杯茶。她立刻去做了。他不渴了。在飛機上他沒有喝任何的飲料，他陷在機座上，應(yīng)付少年時代的某些回憶的糾纏。這種糾纏一直追隨著他走下弦梯，走出機場，他第一次想到自己沒有能力完成某種情緒的擺脫。他知道這對自己意味著什么。上了公共汽車，似乎好多了，在汽車慢吞眷行走的過程中，他清晰地體驗到了生命運行的方式，也正是這種“清晰”再度把他推到生命體驗的巔峰，使他獲得了一種俯瞰的角度：在陰陽兩界的大風(fēng)凜冽之下，他事先演習(xí)了那種解脫的快感。他想，是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當(dāng)“結(jié)束”的囈語咣地降落在他頭腦中的那一剎，他的情緒就完全穩(wěn)定下來了。

生子慢慢地呷著茶。茶的暖流使他的頭腦出現(xiàn)了愜意的空白。那位年輕的女人已找出了她所有的“財產(chǎn)”，—聲不響地放在生子面前。生子認真地看著她，他幾乎猜不出她死后的樣子了。年輕的女人似乎悟到了什么，慢慢地脫掉了睡衣，在沙發(fā)床仰面倒了下去。生子走過去，那女人看著他，她只能用淚水表；達自己絕望前的哀憐了。

生予說，閉上眼睛。”

生子終于有些不忍，在撫摸對方的動作中，悄悄地勾動了扳機。

哈埠的閻家崗機場，看上去有些荒涼，殘陽血紅，殘雪末消，鳥雀亂飛。

生子下了飛機，乘中巴進入城里時，已是萬家燈火子。整個的城市，正進入一天來最后的沖刺階段，一派輝煌，絢爛無以倫比。

在一家餐館吃過飯后，他去了電話間，撥通了廣州的長途。雇主告訴他，那個女人還活著，已經(jīng)確切地描述出兇手的容貌，電傳通緝在即。說完電話掛斷了。

生子在街上漫無目地地走著。春風(fēng)驟至、以其宏大的場面蕩滌著城市里窩旋整整—冬的濁氣。城里傾刻換上了田野之風(fēng)，新鮮與清爽，使天地間的一切存在都為之遜色了。

生子還記得小的時候，被寡母搡出家門的情景。彼夜酷似此夜，春風(fēng)古采威勢不減吶。小生子他感到街上住宅的每一個亮著燈的窗景，都是對渴求溫暖者的誘惑與挑逗，更是對流浪街頭人的別一種殘忍。它可以啟發(fā)隔在光明與溫暖之外的人如何憎恨這個世界，如何培養(yǎng)自己的膽量和力氣，向這個麻木下仁的環(huán)境進行血的報復(fù)?；蛟S這一切并無足夠的理由，但是這種自愿絕決的情緒你無論如何也奈何不了了。

記得那夜也是如此之深了。小生子趴在一家亮燈的窗簾縫隙往里看。室內(nèi)悄然出演的一場，讓小生子驚呆了。他至今還能清晰地看到那個中年婦女騎在尋位男人身上款款體貼的樣子，當(dāng)他們伴隨著一種真誠的呼號進入巔狂的一瞬，那位婦女突然掐死了對方。那位婦女干完這件事，拔出自己的身子，滑下床，瘋狂地嘔吐起來。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位婦女發(fā)現(xiàn)了窗外的他時那張毫無掩示的委屈與絕望而哭泣起來的臉。

那女人選擇了自首。

槍斃她的那天，生子看到警車?yán)谓?。路邊的丁香樹，為本城市斯特有，正沿著街勢綿亙遠去，紫紫白白，勃挺挺地開放。這一日，東風(fēng)不俗，美好得有爽爽的水氣，一切的生命正應(yīng)著這樣的時節(jié)，開始動人地走向夢幻。車上的女殺人犯看到了他，她似乎對生于的這張臉記得很深刻，她沖生子微笑。她知道他沒有報案。

一輛巡邏的警車過來，在生子不遠的地方停住

“喂、站住!”

生子站住子，手在衣兜里握住了掩柄。

“你于什么去?”

“發(fā)——燒。出來走走?！?/p>

生子完全是挑釁的口吻了。

“你的身份證我看看?！?/p>

“賣了，換酒喝了。怎么樣，把兄弟帶走？兄弟正

愁沒地方去呢?！?/p>

“你是欠修理……”

“是?！?/p>

“媽的，你小心點兒。”

警車開走了。

生子決定去對面的樓道口里去點煙。生子走進那個樓道口。在樓道口里，春風(fēng)全部行走在外面的世界了，在避風(fēng)的樓道口里，反倒能感覺到那種熟悉的濕涼。下半夜，保不準(zhǔn)要雨加雪地卞了。

生子摳出火柴，劃了，火柴在磷面上猛地一爍一燙，一盒的火柴全燃掉了，象火藥芯，一切在即刻中結(jié)束?；鸩窈杏悬c燙。生子笑了自己。咬著白生生的煙卷去四處尋著。他的導(dǎo)師曾告訴他，當(dāng)你絕望的時候，要站在眺，向四周看。記住，有一條路是屬于你的，你能把它找出來。

生子在下飛機不久，便去了那家食雜店。他的導(dǎo)師已淪落成乞丐了，已是近八十歲的高齡。他在食雜店的門前見到了他。他已殘廢了，只能蹣珊行路了。他的面前依舊是那只乞討的小盒。、沒有人知道他是哪里的人氏。只知道他出身書香門第。是他舉著還是少年的生子，走進了“革”家，使生子認識了革家的世界，懂得了“金、平、彩、掛、橫、革、藍、榮”的全部行當(dāng)。他告訴生子如何克服恐懼、如何應(yīng)付緊急情況、如何越獄、殺人與格斗的知識。他告誡生子一定要多讀書，書會告訴你世界的真貌。

生子站在導(dǎo)師的面前，把一個小包扔給他。然后才蹲下來說，一半歸你，一半交給瓦口臉的姐姐，里面有她的地址。導(dǎo)師嘆氣了，說孩子我有個地方，你可以去那兒。生子說謝謝了，我累了。老人淌淚了，說，孩子，累了就歇著罷，在陰間等我。生子站起來說，是啊……

就走了。

身后的老人，放聲哭了。

生子品嘗到了哭聲里憑吊的“革”家人的全部凄

樓道口，共三家。這種新式住宅，在東北三省的各個城市，如同雨后春筍。它蠻橫地破壞了原有的庭院式格局，把人與人隔離起來，使得新一茬人，變得孤獨、自私，居心不善和憂心忡忡；便一樓寄生多年，互不相識，令人覺得生活淡出鳥來了。這一茬住戶，正在走向脆弱，走向恐懼，走向蒼白和神經(jīng)哀弱，聲嘶力竭，無處不在的卡拉oK和舞臺上崇尚野獸般的嘯叫，把這一茬人的精神危機和莫名的焦灼，表現(xiàn)得盡致淋漓。同時，使得某種犯罪變得從容和得心應(yīng)于。

生子手腕上的電子表，正跳到11點。生子想，倘若是在舊歷年，就是快到接神的時候了。

還記得那個舊歷年，生子是在監(jiān)號里過的。每個犯人都分到了一碗肉。大年三十兒，犯人們憑著節(jié)日的誘惑，不失時機地歡樂了—宿。幾個同性戀者，個個汗水淋漓地狂了，循環(huán)上陣，讓人不忍卒觀。過去，這種丑事，平日都是偷偷干的。事情駛?cè)肽旯?jié)，一切都牲口起來了。瓦口臉說，誰要去報告，我就悶死他!有不信的么?

監(jiān)號外值班的武警戰(zhàn)士，是位來自河南的年輕人。他坐在監(jiān)號走廊外的一把椅子上，獨自一支連一支地唱著歌。新歌子，老歌子，頭尾相銜，唱得很沉醉，似乎也很傷感，他全部的精神世界已在歌聲——回憶——回憶——歌聲中不能自拔了。監(jiān)號里的犯人憑著這歌聲的引導(dǎo)，步入某種甜蜜和憎恨，嘆息連連不止了。

樓道里，生子咬著那支白生生的煙卷，吸煙的欲望愈發(fā)強大了。

生子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結(jié)束一切的時候，會有如此的遺憾。

樓道外，已飄下雪花了，漫天皆白，毫無恐懼地撲向地面。

生子沒有想到樓道口西側(cè)的門沒有鎖牢，生手很輕易地就把它弄開了。生子咬著那根白生生的煙卷走進這個房間的。關(guān)好門，他先去了櫥房。在櫥房白瓷磚的輝映下，很快找到丁火柴。他站在櫥房當(dāng)中，兜著手，點燃了煙，并順手關(guān)了櫥房的門。然后疲倦地坐在一只凳子上，很愜意地吸了起來。

迅疾且有力的春風(fēng)在窗子外嗚嗚地響著，偶或有雪粒撲上窗玻璃發(fā)出颯颯的聲音。

生子吸足了煙，覺得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便開始尋找。他看到了一瓶白酒，是高檔貨。還有火腿香腸。又重新坐下來。他咬開瓶蓋兒，喝起來了。并把彈簧刀放在桌子上，動作都盡量輕些。生子覺得累了。他清楚明天，或者后天，等侯自己的是什么。他清楚，特別清楚。他并不在乎這件事，而是討厭這件事。

櫥房收拾得極干凈，井井有條。生子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被姘夫殺了的母親。母親總是把屋子搞成亂糟糟的。他突然想到；快到清明節(jié)了罷，該給母親燒燒紙了，不過，這一次，怕是去陰曹地府與母親見面了。

生子聽到來自臥室的鼾聲，輕輕的，很勻，感到臥室里的入睡得很熟。這鼾聲讓生子的身心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溫暖——這入睡得可真香呵。生子想。

生子邊喝邊玩弄著彈簧刀。

在號子里，瓦口臉曾告誡他說：“生子，我什么話，你也別信。我是色狼!就一條，雖然刀槍在我們手里，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殺人。只要不判死刑，我們就能越獄重新回到市面上來?！?/p>

生子一直很后悔，當(dāng)年他沒有堅持讓瓦口臉逃

瓦口臉剛剛攔路強暴子一位上海婦女。生子聽了瓦口臉的講述說，我有點心慌，你還是逃罷。生子說沒事兒。那女人把她的家庭住址都給我了。我告訴她，她要是報案，我就宰了她全家。于是，倆人就睡了。

瓦口臉是下半夜被抓走的。

瓦口臉走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對生子的歉疚，點點頭，被帶走了。

瓦口臉被抓走后，生子放聲痛哭了。

瓦口臉的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姐姐，后來嫁人了。瓦口臉的姐姐羞于同這個弟弟來往。生子還記得，瓦口臉曾對他說，他在少年時代，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偷偷撫摸過姐姐的大腿，結(jié)果被姐姐痛打了—頓。瓦口臉的姐姐結(jié)婚之后，男人對她很不好，她憔悴不堪了。瓦口瞼的姐姐是清掃工。瓦口瞼被抓走之后，生子在街上見到她一次，幫她掃了那一段清掃區(qū)，又給了她、些錢。

瓦口臉的姐姐驚惶地問：“偷的？”

生子笑了，說這錢不是，是我掙的。偷的錢不給姐姐。

生子看到了姐姐的臉上和手背上的燙疤。這種傷疤生子很熟悉，是用煙頭燙的。生子問：“姐夫還欺負你?”瓦口臉的姐姐咬緊了嘴唇，沒說。生子關(guān)心地問，用不用我找人去教訓(xùn)教訓(xùn)他，就一次，保證他一輩子也不敢欺負你啦。

瓦口臉的姐姐低吼道：“你滾！”

生子說：“那……我走了?！?/p>

姐姐說：“你回來?！?/p>

“什么事?”

姐姐說：“聽姐姐的話，好生子，別偷別搶了，現(xiàn)在干什么不掙錢呢。姐姐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弟弟又是個無期徒刑，你也算姐姐的半拉親人吶——”

姐姐哭了，哭得很慘。有過路人回頭看。生子低吼道：“看你媽個蛋：”

生子想了想，說；“姐，你告訴姐夫：‘生子沒死就行了?！?/p>

瓦口臉的姐姐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他的，這條狗!”

姐姐一邊說，一邊把生子給她的錢藏在鞋里。

一瓶白酒不知不覺地喝光了。生子覺得在自己離開之前，應(yīng)當(dāng)看看房子的主人。便抓起了彈簧刀去

了里邊的臥室，

臥室裝修得頗為豪華。中國大陸民宅裝修得賓館化，已蔚然成風(fēng)了。中國人似平并不再是一個崇尚節(jié)儉的民族了。

很高級的床上，只睡著一個看上去還年輕的女人。光著身子，睡得很沉實。人長得頗秀氣。在她的床頭，生子看到了一些赤裸裸的。下流的黃色照片和一個只有在黑市上才能搞到的淫器。生子開始翻看這個女人的皮兜，他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他發(fā)現(xiàn)工作證上的她，竟然是一家大醫(yī)院的主治醫(yī)生，35歲。生子在床邊的沙發(fā)坐下來，點了一支煙，吸著。

春風(fēng)仍在窗外的城市中很響地吹著。雪似乎越．來越大了。

生子在孩提時代，夜里也曾看到母親這樣一絲不掛地睡著的樣子。他當(dāng)時充滿厭惡。他是名盜當(dāng)中唯—對女色不感興趣兒的人。一些與他有染的女流氓都對他充滿恐懼。生子每每看到那些婊子在他面前光著身子扭來扭去，就想起了他的母親：

“小心，別讓人把你活活地煮了。”

窗外的春風(fēng)歇下了?冥冥世界里?雨與雪下得從容起來。畢竟是初春。東北的初春，總是要有幾場雨雪交加的場面的，或是在深夜里、或是在清晨和大白天。

生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坐在沙發(fā)上睡著的。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當(dāng)生子醒來的時候，房間里已經(jīng)充滿了明亮的陽光。窗外是一派路人腳踏春雪脆冰的聲音。生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均被繩子捆住了。甚至捆得很笨。他看到那個年輕的女人正面色蒼白地坐在他的對面，手里拿著他的那把彈簧刀。

生子沖她笑了笑，說：

“松開我?！?/p>

“不！”

女醫(yī)生立刻跳了起來，用彈簧刀抵住了生子的喉頭。

生子再度笑了，說：“松開我，我不會傷害你?！?/p>

“為什么?”

“不為什么?！?/p>

“你拿什么做保證?”

“不用保證?！?/p>

生子笑了，然后問：“那些照片和工具都收起來了?”

女人看著他，終于哭了，說根本沒有什么照片，什么都沒有！這是中傷!你是不是想用這事來要挾我?告訴你，妄想!女人又說；我沒想我這么命苦，這么背時。我知道你饒不了我，也會把這里的事張揚出去，你也知道我不敢報警，可我的住處你又知道了，我以后可怎么辦呢?

女人已經(jīng)是涕淚交加了。

“把我殺了?！鄙悠届o地說。

女人停止了抽泣，臉上兇狠起來，盯著生子的臉，說：“是；你說得對!我是這么想的?！?/p>

“那就動手罷?！鄙诱f。

生子笑了，說：“你是醫(yī)生嘛，還怕這種事?好吧，我告訴你一種方法，很簡單。用你手里的刀，把我手上的動脈割斷，把血接到盆里。我死了之后，尸體切開，煮了尸體。然后分別用塑料袋裝好，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能讓尸體有人的特征，扔到不同的公共廁所和垃圾箱內(nèi)。你就沒事了?！?/p>

“你為什么這樣告訴我?想騙我?”

生子說：“我知道你一定要這么干，你別無選擇!”

“為什么?”

“因為，對你而言，名譽比生命更重要?！鄙诱f，“殺人，大多是為了獲得一種寧靜和一種安全感。仇殺例外，而且仇殺是愚蠢的；讓人惡心。你不屬于仇殺。我理解你?！?/p>

“你殺過人?”

“怎么說呢?我殺人常常是在殺自己…我希望我好起來，人人都好起來，包括母親、姐姐、等等等等，但我做不到……”

后來，生子告訴，并安慰她說，沒人會來找他。也沒有人會對他的失蹤和死亡感興趣。生子希望她特別注意，一切都不要慌。他還例舉了當(dāng)年母親被奸夫煮的例子，說那個男人慌了，尸骨沒有處理利落，結(jié)果被抓被判了死刑。

女醫(yī)生再度哭了起來，真不愿意讓你死。我也不愿意殺人。

生子告訴她，他身上還有一把手槍，里面有子彈。讓她藏好，必要時，可用它自殺。

他們整整討論了一個上午。

不久，女醫(yī)生又重新牙始工作，一切都沒問題。她很安全。

只有在大街上清掃街道的那個女人，偶爾念叨生子的名字。

瓦口臉是在越獄的時候被擊斃的。生子知道了這個消息，心里很難過。接著?他去了廣州。他的人給他一大筆錢。生子已經(jīng)是一名職業(yè)殺手。戀廣州所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然后，他決定走向死亡。他沒想到，那位女醫(yī)生成全了他。

女醫(yī)生常常發(fā)呆，看著窗外。她覺得生子還活著，她深深地愛著他——她沉著而又固執(zhí)地等待著與他結(jié)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