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勤
在云南昆明兒童福利院,只要一提到“老外志愿者”,不管是員工還是那些似懂非懂的孩子,總有講不完的故事。
孤兒院來了個女“老外”
28歲的澳大利亞姑娘凱辛德,中文名張?zhí)m,1991年中秋節(jié)前,在云南大學學習的她得知昆明有個兒童福利院,便尋覓而來。張?zhí)m自己從小失去父母,是養(yǎng)父母把她帶大,這特殊經(jīng)歷使她對不幸的孩子更有特殊情感,從第一次踏進院門起,她就把心交給了這些不幸的孩子。
在女嬰馬麗萍的檔案袋里,有這樣一份來歷說明:“1990年12月17日在重慶開往昆明的85次列車上拾到一名無人認領(lǐng)的女嬰,約半歲左右,除隨身衣物和一塊小棉毯外,別無他物?!毙←惼蓟加邢忍煨园變?nèi)障眼疾,看不見東西。張?zhí)m對小麗萍特別地疼愛,征得院里的同意,她把小麗萍帶到她的宿舍精心喂養(yǎng),并專門請了保姆照看孩子,保姆的工資及小麗萍的費用都是她個人自愿承擔的。為了使這不幸的孩子能見光明,她又花了1000多元為小麗萍做了手術(shù),配了副1200多度的小眼鏡。在小麗萍能看見東西后,張?zhí)m這才把她送回福利院。可小麗萍回去后整天哭鬧不習慣,要找張?zhí)m媽媽,張?zhí)m只好把她再接出來,并請了一位來自貧困山區(qū)的姑娘張照芬照看小麗萍,每月付給她400元錢。平時張?zhí)m早晨上課,小芬在家?guī)е←惼?。小麗萍從開始學講話,就既會用簡單的英語與“媽媽”對話,又會用漢語跟張照芬交談,小芬說:“小麗萍還不時充當翻譯呢!”他們?nèi)顺鋈ド⒉剑3S腥送秮砗闷娴哪抗?,有的人干脆問小芬:“這么漂亮的外國女人怎么會愛上一個帶殘疾的孤兒,真是不可思議!”是啊,在這個既無血緣關(guān)系,又是不同國籍的“家”里,充滿著的是情濃于血的親情和愛意。
1994年7月張?zhí)m留學期滿就要回國了,但她和小麗萍已經(jīng)是難舍難分。早在1年多前張?zhí)m就想把小麗萍帶到澳大利亞撫養(yǎng),但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收養(yǎng)條件》規(guī)定,沒結(jié)婚的她不具備收養(yǎng)條件。張?zhí)m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多次寫信到澳大利亞,并請她的養(yǎng)父母幫助小麗萍找一家具備收養(yǎng)條件的家庭。幾番周折幾番努力,今年6月終于為小麗萍辦妥了一切手續(xù)。7月14日,張?zhí)m、小麗萍和她的養(yǎng)父母登上了飛往澳大利亞的航班。
張?zhí)m走了,但在張?zhí)m的影響下,張照芬默默地來到昆明兒童福利院工作。不久前她收到張?zhí)m用工整的中文寫來的信:“親愛的小芬,你好嗎?回澳大利亞我一直沒忘記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工人,我用了3個多小時給你寫信。我現(xiàn)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回來后,馬麗萍的養(yǎng)父母不再同意我見馬麗萍,我天天都在想她,不知哭了多少回,我真受不了,很想見到馬麗萍,也想念你。我現(xiàn)在考慮上大學,學3年護理專業(yè),將來也許還到昆明……
示范育嬰室和一對美國夫婦
捷夫·波克,中文名浦哲文,現(xiàn)在云南大學歷史系學民族史,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妻子白筠溫文爾雅,在美國獲文學碩士學位。1986年夫妻倆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來到中國。在云南大學外國專家樓,白筠結(jié)識了張?zhí)m,也從此認識了福利院的孩子們。這位已經(jīng)做了母親的善良女性從此便多了一份牽掛。白筠和張?zhí)m結(jié)伴去了幾次福利院,回家后滔滔不絕地向丈夫浦哲文講述福利院中的故事,一種強烈的愛心攫住了浦哲文。
和張?zhí)m、白筠商量后,浦哲文找到福利院院長周中祥,坦率地把他們的計劃構(gòu)想和盤托出——他準備在昆明兒童福利院辦個“晨星教育基金會示范育嬰室”,從房屋裝修到所有嬰兒(幾天至8個月以內(nèi)的)的助養(yǎng),費用全由他們負責。這可不是一般的助養(yǎng)。周院長又何嘗不希望孩子吃好、穿好、住好呢!過去每年政府撥給每個孩子的費用,包括醫(yī)藥、上學、吃穿每月為50元,1992年增加到90元,今年增加到94元。為使孩子有更為舒心的生活條件,周院長帶領(lǐng)全院50多個員工辦起生產(chǎn)膠水的小型化工廠,用政府投資的20多萬元,全院職工輪流到社會上賣獎券的73萬元,1990年他們蓋了一個兩層樓的兒童生活綜合區(qū),使孩子們生活住宿條件有了極大的改善??墒墙鼛啄陙恚t(yī)藥費不斷上漲,孩子也不斷增多,僅今年截止10月初就收養(yǎng)80多個孩子,其中殘疾兒、棄嬰又占相當比例。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增多,周院長怎不憂慮。如今遇到了知音,周院長又怎不高興?他說:“只要對孩子的健康成長有利,不管來自何處,愛心應該不分國籍、種族、信仰之別?!彼敿磁陌宥ò?,同意浦哲文他們的無私援助。
就這樣,從1992年開始,浦哲文先生取得了設(shè)在香港的“晨星基金會”的定項援助,以及留學生和他們遠在美國的父母、親屬朋友們的資助,共同擔負起了福利院育嬰室的助養(yǎng)工作。改造裝修了福利院6間生活室,取代水泥地面的是全木地板和裝有茶色玻璃的鋁合金鋼門窗。另外還購置了嬰兒的一切生活必需品,大到新式嬰兒床、小搖車、冰箱、大容量洗衣機,小到一個針頭、一個奶嘴、滴管、尿片,考慮得十分周到。福利院員工少,孩子多照顧不過來,浦哲文、張?zhí)m又通過院里想辦法到社會上為他們招聘保育員,從開初的5個到現(xiàn)在的17個,每人每月工資250~350元,全由他們主動承擔!
浦哲文、白筠夫婦對這些不幸的孩子傾注了無限愛心,經(jīng)常忙得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上。一次白筠女士手臂不小心骨折,可當她聽說有的嬰兒病了,剛打完石膏便不顧傷痛趕到福利院看孩子。
浦哲文特別喜歡一個叫房鐵青的上腭裂的男嬰,每次來都要抱他吻他,還給他起了個好聽的英文名字Sam,浦哲文幽默地說,Sam是他爺爺?shù)拿?。我問他為什么會喜歡這個孩子,他笑道:“上帝造人,有好的健康的,有條件差的帶殘疾的,健全的人有義務幫助殘疾的人,因為他們更需要父母的愛?!?/p>
在浦哲文夫婦、張?zhí)m等留學生帶動下,如今,每周一、三、五下午自愿到福利院看望、照顧孩子的各國留學生越來越多,這幾乎成了留學生們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
愛心之橋如今在昆明兒童福利院已經(jīng)跨越國界飛架而起。僅今年就有15個中國孤兒被外國夫婦收養(yǎng),每當孩子和他的養(yǎng)父母離去時,浦哲文、張?zhí)m、白筠還有朝夕相處的院長和保育員們,還真舍不得,同時也從心底里為這些不幸中幸運的孩子深深祝福。
“孩子王”康樂道
身高1.90米,英俊直率的荷蘭小伙有個與他性格相似的中文名字叫康樂道。他是國際信息服務有限公司的歐洲代表,1992年被派住昆明工作。通過張?zhí)m,康樂道認識了昆明兒童福利院,從此便與院里的孩子尤其是身體殘疾的孩子結(jié)下難解之緣。
康樂道住的云南藝術(shù)學院地處昆明西郊,離兒童福利院騎車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一輛鈴不響全身響的永久51型載重車曾是他唯一的交通工具??禈返榔綍r省吃儉用,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出門也舍不得“打的”,自行車壞了后,他干脆步行到福利院。只要有空,不分早晚,不管刮風下雨他總往福利院跑,因為他已經(jīng)愛上了這些孩子,孩子們也特別喜歡這個大個子、高鼻子叔叔。
康樂道對自己很苛刻,但對福利院的孩子卻非常大方。他先后拿出幾千元人民幣到醫(yī)院為殘疾兒唐麗、白宜民做馬蹄內(nèi)翻矯正手術(shù)。今年3月又為楊素桂做了手指分解手術(shù)和右下肢植皮術(shù)。楊素桂住院時,他自己出錢請了位護理員專門照顧她,手術(shù)后楊素桂不能下床,他又給她買了一輛殘疾輪椅車,當孩子們住院時想吃什么他就買什么。為了不使孩子感覺孤單,他給他們買去好多玩具。當楊素桂出院時,光玩具布娃娃就裝了一大袋。平時為了方便帶孩子出去逛公園,他還特意買了背袋。今年春節(jié)他又買了60雙大小不一的旅游鞋,裝了一大包,送給福利院的孩子??吹皆豪锶藛T緊,他自己還出錢到社會上招了兩名護理人員專門到院里照看這些殘疾兒。被父母遺棄,腹部有傷的盤延安他最心疼,常常帶他出去玩,只要康樂道一到福利院,阿姨就逗延安:“你爸爸又來看你了!”其實在康樂道心中,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的孩子。平里他總愛帶著孩子們做游戲,活脫一個孩子王。
康樂道對孩子的愛就像戀人。在他的9平方米的宿舍里,掛滿四壁的全是福利院孩子們的照片,桌上鏡框里擺著的也是孩子的照片。他喜歡的盤延安長相并不好看,但康樂道還是把他的照片放得好大,裝在考究的鏡框里掛在屋中央。居室里到處擺放的都是孩子的東西。雖然他常記不住孩子們的中文名字,但每個孩子的情況他卻了如指掌。拿出幾大本厚厚的相冊,隨便翻到一頁,指著照片上的孩子,他都能如數(shù)家珍:“他叫吉米,這是吉米1992年拍的,這是1993年的,這是1994年的,你看他是不是一年比一年長得好?這叫湯姆……”
兩年來省吃儉用,耗費大量的精力、財力與中國孩子建立起無間親密關(guān)系,這究竟是為什么?康樂道平淡地說:“孩子出生就應該被愛,被父母愛。當你開始給這些孩子愛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會明白這是為什么了?!?/p>
兩個“志愿者家庭”
喬治·邁克,30歲,一位謙恭友善,臉上隨時漾滿笑意的高個青年,他和妻子白靈原在美國匹茲堡一家醫(yī)院工作。他是一位物理療法的大夫,妻子是位護士。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從朋友口中得知中國昆明兒童福利院有許多身體殘疾的孩子,他震驚了。去年2月夫妻倆帶著4個月的兒子一起從大洋彼岸飛往昆明,邊在云南大學學習漢語,邊在福利院為殘疾孩子治療矯正。
在兒童福利院,喬治夫妻倆各負其責,盡心盡職。妻子白靈有6年的護理經(jīng)驗,到院里她就為嬰兒班、小班的孩子檢查身體情況,配合院醫(yī)照顧生病的孩子。而喬治每到醫(yī)院就一頭扎到殘疾班,幫助孩子做各種理療、按摩,制作各種矯正需要器械。他們夫妻倆還拿出2000美元托親屬購置各種醫(yī)用器械。最近,喬治正為一個叫揚揚的小男孩做腳矯正術(shù)。每次去,揚揚又喜歡他又怕他。喬治每次都要為揚揚買玩具,揚揚非常喜歡,但只要一見到喬治包里的器械,揚揚就哭:“叔叔,我不做,不做……”這時,喬治就停下來,抱著揚揚用不太標準的漢語逗揚揚玩,打消孩子的恐懼心理后再接著做。不久前,喬治收了澳大利亞青年菲勒浦當徒弟。每次到醫(yī)院,兩人就忙開了,一會拌石膏,一會做模型,滿頭大汗根本沒閑的時候。那種投入,就像是給自己的孩子治療。
來自美國佛羅里達州的鮑得利一家5口是這支自愿者隊伍中人數(shù)最多的一家。每當星期天全家就上街采購小食品——花生仁、餅干、水果、糖,每次都是滿滿的一大包,像要出遠門似的。到了星期一,一家早早就作好準備,待鮑得利中午下課回來匆匆忙忙吃完飯,全家就背上包準時趕到福利院。每個星期都是如此,時間再緊,但到福利院看孩子的事是雷打不動的。
每當鮑得利來到院里,呼啦啦一群男孩就圍住他,摸他的頭,抱他的腿。更讓人難以想像的是這位已是3個大孩子的父親,1.90米的大個,竟十分高興地讓幾個殘疾兒把他當“馬”騎。孩子們一個個輪流爬到他背上,火辣辣的太陽底下鮑得利邊跑邊轉(zhuǎn)圈,和孩子們一塊樂,累得滿臉通紅,滿頭是汗??伤麉s笑著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庇謴奈堇锉С鲆粋€球接著和孩子玩。在一邊照顧殘疾兒的妻子保威迪笑著說:“他就是特別喜歡孩子,他知道這些孩子沒有父母,因此,他特別地愛他們,關(guān)心他們?!北M厦看侮P(guān)照幾個帶殘疾的癡呆女孩,抱著她們喂吃的,還幫著打掃整理,像是在家里行使自己的職責。而他們的3個孩子到了院里就往二樓的育嬰室跑,對那些弱小的嬰兒就像愛護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愛護他們。
在昆明兒童福利院,從1991年至今,這支黃頭發(fā)、藍眼睛的“老外”志愿者隊伍就從未間斷過。他們已成為福利院孩子們生活的一部分。
還有許多象張?zhí)m、浦哲文、白靈、康樂道這樣的“老外”志愿者,他們的故事還在昆明兒童福利院里繼續(xù)著。有一天他們終會離開昆明,離開福利院的孩子們,但那一份真摯的愛心,房鐵青不會忘記,盤延安不會忘記,白宜民不會忘記,揚揚不會忘記,兒童福利院所有的孩子,所有的老師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