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１８０００元

金　陽

1991年廣州秋季交易會期間，我在里面其中一個小柜臺前協(xié)助公司業(yè)務(wù)部處理一些雜事。整個交易會期間，我們的生意一直不好，展臺前門可羅雀。

就在交易會將要結(jié)束的前一天，有個人影閃入眼簾，一個外國人，穿一件印花絲綢襯衫，那件襯衫是四個月前我們公司生產(chǎn)的，千真萬確，其圖案花色在那幾個月的生產(chǎn)過程中，我每天都要看到無數(shù)次，我相信不會有錯。那是一份轉(zhuǎn)手訂單里的服裝，別人承接下來，購好布料，做好樣衣，我們只負(fù)責(zé)大貨生產(chǎn)，賺取其中極少的一點加工費。

平時我們做的都是這種轉(zhuǎn)手訂單，不僅利潤極微，而且沒有保障。這個月別人訂單多時，分給我們的就多，于是我們便拼命加班。下個月別人訂單少了，我們只好干瞪眼。如果能有一個直接客戶，并且還是一個這樣的直接國外客戶，就不僅可以生產(chǎn)有保障，并且他們大都是包工包料的單，利潤也將幾倍地增加，而眼前這位身著我公司生產(chǎn)的絲綢襯衫的人簡直就是一張空白支票。

于是，就尾隨在那件花襯衫后面，他走我也走，他站住我也站住，直到他到了交易會廳門外，我才叫住他，告訴他身上的襯衫是我公司生產(chǎn)的。他表示驚訝，說他是西德人，是服裝商，這件襯衫是他以每件150馬克的價格從香港進(jìn)口的。我告訴他我們公司是專做絲綢服裝的，我們可以以最優(yōu)惠的價格供應(yīng)他各類絲綢服裝。他將信將疑地盯著我，我出示工作證、暫住證給他看，他搖頭，他看不懂中文，也不明白我們的這些證件是做什么用的。最后，我說:“跟我去我公司，你能看到，好不好?”

那位花白頭發(fā)的西德老頭夸張地舉了舉拳頭，笑著說:“你沒我壯，綁架不了我，我跟你去?！?/p>

就在交易會場外叫了一輛出租車急返深圳。

趕到廠里，工人正在上班，這批絲綢之鄉(xiāng)來的打工妹打工仔還未多見過藍(lán)眼睛白皮膚的外國佬，于是便像喊了口令似的全停下手中的活觀望。我在一旁急得面紅耳赤，好在那位客戶只顧盯著機車上的服裝看，不時地說OK。

從車間出來，走進(jìn)大裁房。有位工人正埋在一堆布料中睡覺，那位西德老頭向我望過來，無奈地說:“Why(為什么)?”

一筆很有前途的生意就這樣夭折了，他說管理這么混亂，貨期如何保證?

兩周后，老板不知怎么知道了這件事，他把我叫進(jìn)辦公室，遞給我一個信封，里面是一疊港幣?！笆悄隳翘斓牡氖抠M”，他說。我說要不了這么多。他說:“你知道我不大會說話”，隔了一會兒又說:“你來這個公司還不到半年，可你干了這么多年來公司里所有的人連想都沒想過的事?！?/p>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數(shù)了那疊錢，18000元。

(摘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