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康延
許多平鋪直敘的日子以后,一次偶然的遠足,你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在生活盆地和平原的邊緣,有山;在你生命的底蘊中,原本有山。
世界充滿了起伏變化,它以不同的高差鋪展著各異的風(fēng)景,又以大自然的平衡之手,著意營造了險峻處的美麗。這一哲理也結(jié)晶在一句唐詩里:“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p>
知道你很憂郁,于是我說,何不去登山?在山上可以俯瞰朝霞落日,感受天廣地闊的景深;還可以大喊一聲你愛的人的名字,聽聽山谷曠遠的回聲?!吧街泻嗡校瑤X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蹦欠N空靈高峻之美,須得身經(jīng)心歷。山與你互相等待,卻很可能一生中失之交臂,讓你一輩子都矮在平原。
山峰入云也許尚不足于怯步,最難的莫過于翻越自身惰性的屏障。在一座千萬年山齡、千百仞身高的大山面前,以蒼天的眼望去,人便縮成了螞蟻,仿佛動與不動都失去了大的意義;倘若以螞蟻的眼望去,人又是頂天立地的。高度決定了層次,層次決定了視域,視域決定了心境,這心境則又是一層精神的仁山智水。
這種高度,我們可以足不出戶地從前人書里發(fā)現(xiàn)。俯身字階行梯,神游八方四極,你能看到大洋彼岸有個叫瓦特的人,正從姥姥的燒水壺里捏摸著蒸氣機;還能看到此山腳下300年前,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子在大觀園內(nèi),如何紅樓一夢盡歷一個王朝的榮辱興衰。
這種高度,我們還可以從人世文明、社會昌盛、科學(xué)進步中覓得。這時候個人往往會超越攀援的客體,也成為海拔的主體。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立身于人類公利的山峰,那是杜甫亙古千秋的境界。沐底層風(fēng)雨,則有“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的沉郁。浴高處日月,又見“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從山小”的雄奇。
這種高度原來就座落在你的內(nèi)心,聳立在幼年的志向里,綿延在壯年的走向中。許多先天低矮、其貌不揚的人,因這攀登而氣韻高雅、卓然不群,舉手投足間薈萃了海拔數(shù)百米乃至數(shù)千米的風(fēng)度。
人在山中,才知道,白云也是可以抓上一把的,蒼翠竟有清甜的味道。
人在山中,才知道,高度永遠是一個變量,而快樂則是附于跋涉過程的函數(shù)。
人在山中,才知道,莊嚴(yán)是望遠時的一種心境,高處才能指點江山。
生命中,原本有山;高山上,必有昂揚的生命。
(張圓摘自《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