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一句古文出處的正本清源

汪少華

《讀書》第五期《一句古文出處的正本清源》一文指出郭錫良《古代漢語》，楊樹達《詞詮》引用《尚書》“予欲左右有民”時錯注了出處，以為這句話不出自《皋陶謨》而是出自《益稷》，并將錯注的根子追溯到清王引之的《經(jīng)傳釋詞》，疑是從此以訛傳訛。今按，王、楊、郭本來不誤，倒是《正本清源》一文失于明察，責怪錯了。

《正本清源》所依據(jù)的版本是中華書局影印的《十三經(jīng)注疏》，其中的《尚書正義》是舊題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疏，其《益稷》下確有“予欲左右有民”一句。但必須說清《益稷》這一篇名的來歷。眾所周知，《尚書》有今古文之別，“治《尚書》不先考今古文分別，必至茫無頭緒、治絲而棼。故分別今古文，為治《尚書》一大關(guān)鍵”(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中沒有《益稷》篇名，東晉梅賾所獻舊題漢孔安國傳的《古文尚書》(就是為唐孔穎達作《尚書正義》所采入、經(jīng)清閻若璩、崔述、惠棟等考證定為偽書的)里，《皋陶謨》的后半部分被分出，獨立成為《益稷》。也就是說，所謂《益稷》的文字本是《皋陶謨》中的，乃后人人為分割。學者從文義、詞氣等方面考察，一般以為不必亦不可分出，甚至有指斥分出為“妄也”的(蔣伯潛《十三經(jīng)概論》)。如此看來，“予欲左右有民”的出處注為《皋陶謨》倒是恰當?shù)?。退一步講，注為《皋陶謨》與注為《益稷》，同樣地無可厚非，因為有所據(jù)今文古文的差異，且王引之、楊樹達、郭錫良的著作里又未注明為《十三經(jīng)注疏》、本或孔穎達正義本。同為二十年代末所作，與《詞詮》相輔而行的《高等國文法》在引用“予欲左右有民”一句時注的出處卻是《益稷》(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359頁)，這表明楊樹達是兩引皆可的。就好比說江永是“清安徽婺源人”或“江西婺源人”一樣，都不能算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