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旭華
考試終于結束了。
我和同學約定利用這個機會一起騎自行車去看看我們久違了的大自然,不去想老爸老媽的喋喋不休,不去想老師們的諄諄教誨,更不去想那個令人心悸的“黑色七月”。
媽媽象往常一樣在廚房里忙碌。早點還沒有端出來。我抬眼看了看鐘,焦急地大叫起來:“媽,還沒弄好嗎?都快七點了,人家約好七點半集合的!”
其實,我們是約定八點鐘在西街一個精品店門口集合。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我就常象這樣欺騙媽媽。是不是看到媽媽比我還著急的樣子,我的心里就得到了滿足?是不是我已經(jīng)完全“墮落”,“墮落”成了一個捉弄媽媽的壞女兒?我不知道。
媽媽把早點端了出來,放在桌上,然后她在我對面坐下了,看我“狼吞虎咽”的餓相。
我不由得加快了喝湯的速度。
我不喜歡她這樣用一種探尋似的眼光研究我,我也不敢抬頭看她那種溫和恬淡的神情。
似乎已孕育了很久,媽媽開口問道:“可不可以早點回來?我們有很久沒有在一起聊天了?!?/p>
我停住了往嘴里塞面條。
“我不知道,也許要很晚才回來。大家都很長時間沒有開開心心一起去郊游了?!?/p>
“是嗎?”媽媽再也沒說什么。
直到出門以前,我始終沒敢抬眼看媽媽的眼睛,那里面一定貯滿了失望,一定是這樣!我不明白為什么在媽媽面前自己總象是做了虧心事一樣膽怯。我希望她理解我卻不敢和她面對面進行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我希望她原諒我的謊言原諒我的冷漠原諒我的沉默故又不知如何啟齒。對媽媽,我似乎已經(jīng)欠得太多。
騎車飛馳在清冷的街道上,驀然記起今天是媽媽的生日。難怪媽媽會用那么一種語調問我。
霎時,我的心漫上一層蒼茫的霧,只覺不忍又不忍。
精品店門口還是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走進店里——只有一個小男孩在挑花。
過了一會兒,卻見小男孩垂著頭,低聲說:“我沒帶夠錢,叔叔,真對不起。”
我走了過去。
“小弟弟,你買這束花做什么?”
小男孩猶豫了片刻,回答道:“是買給媽媽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的心一動,立即掏出錢買過那束康乃馨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抬頭望著我,快樂地說:“謝謝你,大姐姐。媽媽一定會喜歡的。”
我慚愧地轉過頭。這小男孩,他永遠不會明白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我不得不這樣做。
突然,小男孩抓起我的手,轉身便向外跑,穿過幾條小巷,往南奔去,我傻傻地跟著他跑上一個小山坡,來到一座新墳前。
小男孩虔誠地把康乃馨放置在墓前,眼睛直直地盯住墓碑,喃喃地說:“大姐姐,媽媽說她很喜歡這束花?!?/p>
我驚訝地凝視著小男孩,心里楚楚澀澀的真想哭。
“以前媽媽總說我調皮,不聽話。后來有一天我怎么也叫不醒她,”小男孩帶著哭腔,卻似乎在竭力忍住眼眶里的淚水,”“大姐姐,如果我以后聽話,不調皮,媽媽會醒嗎?”
我看到,兩行淚從小男孩痛楚的心里爬出來了,不停地爬。這時刻,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凝固了,短短的十幾分鐘,竟漫長如一生。淚水,也模糊了我的雙眼。
這可愛又可憐的小男孩!在他幼稚的心靈里就已早早地烙上了一層深刻的悔意和缺憾。這悔,這愛,也許一輩子都將伴隨他,可這一切畢竟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而我,何嘗又不是如此?明明在心里深愛自己的母親,卻又時常有意無意地去傷她的心,欺騙她,是不是非要等到一切無可挽救的時候才明白呢?
我悄悄地離開了小男孩,離開了飄滿淡淡花香的小山坡,離開了那個傷心的故事。
當我握著一束康乃馨敲開家門時,媽媽很吃驚地望著我,仿佛是望著一個久別故鄉(xiāng)的游子。
“你怎么回來了?”
我笑了,把手中的那束康乃馨送到她手上。
“媽,對不起……”
媽媽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欣慰地笑了。她感動地說:“愛,不需要說對不起?!?/p>
然后一切又都歸于平靜,一切仍然那么和諧。那束淡紫色的康乃馨仍是那么虔誠地散發(fā)出一陣陣清香、一陣陣溫馨,散發(fā)出一種一往情深的愛。
哦,好香的一束康乃馨!
(王艷群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