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臨窗有張寫字臺,兄妹三人,一人一個抽屜,絕對公平合理。
快過年了,妹妹每天都要從學校帶回幾張賀年片來,放進自己的抽屜里。這些賀年片都是她的學生和上師范時的同學送的。短短幾天的功夫,她的抽屜里就有了厚厚的一疊。這天晚上,她正坐在寫字臺前批改學生的作業(yè),從一個學生的作業(yè)本中,掉出了一張大大的賀年片。妹妹看過后,把短發(fā)向后一甩,咯咯地笑起來:
“哥,快來看哪!”
他正在寫字臺邊洗頭,忙把一顆濕漉漉的腦袋伸了過去。賀年片是孩子自己做的,字寫得東倒西歪,但一個個大得賽過蝌蚪,頗有氣勢:
“獻給我最愛的老師。您象母親一樣關(guān)懷著我們。老師,向您提一個最好答的問題:您本來就個兒矮,為什么還總穿旅游鞋,不穿高跟皮鞋?我姐姐個兒也矮,她就穿高跟皮鞋。祝老師在新的一年里更美麗?!?/p>
妹妹笑道:“這小家伙,人不大,操心的事兒還不少。”妹妹說話是嗔怪的口氣,但他看得出,妹妹的眉眼里滿是歡悅的神色。不知怎么,他心里悵悵的。
今年沒有人給他送賀年片,一個人也沒有。自從他干上這行,就極少有人給他寄這東西了。寫字臺的抽屜數(shù)他的大,還上了一把鎖,可是里面只有一個大皮夾子,夾著一筆筆的帳目和證明了自己成功的幾萬元錢存折。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了,也是他聊以自慰的精神所在。
5年前,一場工傷事故,使慈愛的母親繼因病早逝的父親之后,匆匆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拋下3個尚未成年的兒女。這場劫難造成的巨大悲慟過去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這3口之家的戶主。他離開學校,進了母親生前的那家小工廠,當了描圖員。一天8小時,他趴在圖板上畫啊,
描啊,腦袋脹得仿佛要裂開,但卻象個皮球,里面空空如也。兩年過去了,終于有一天,他開始發(fā)覺自己簡直就象一部機器。機械的勞動使他的身心變得遲鈍和憔悴。他天生一副不安分的性格,討厭這種平淡無奇一潭死水般的活計。他更喜歡具有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于是,他向廠長遞了一份辭職報告。然后,便利用父母留給自己和弟妹的一小筆財產(chǎn),開了一個小小的服裝店。
他拉開弟弟的抽屜,想從里面找一支圓珠筆,清一清今天的帳,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弟弟的抽屜里也有一摞賀年片。這不禁使他驚奇,使他悲哀,多少還有點嫉妒。他沒有想到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弟弟還有這么好的人緣兒。他一張張地瀏覽這些賀年片。其中的一張?zhí)貏e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張很美的圖片:藍湛湛的大海,金黃色的沙灘,兩個孩子背向畫面,并肩坐在一起,向遠處眺望……賀年片的空白處寫有兩行挺秀氣的鋼筆字:
“這張賀年片好玩嗎?你的歌兒唱得真好!林林”
他緊張了。心想:這林林肯定不是個男孩子?,F(xiàn)在的中學生真不得了,女的膽更大,這不分明是情書嗎?弟弟上的是重點中學,要是沾上了這種事兒,還怎么考大學?為了弟弟能讀好書,他盡了最大的力量。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從不讓弟弟操心。有時怕弟弟上學遲到,他會叫出租車送弟弟。他還為弟弟在學校附近一個哥兒們開的餐館訂了午餐。他做這一切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弟弟能夠考上大學,有朝一日能成為象李克那樣的人……
他拉開嗓門從里屋喊來了弟弟,臉色嚴峻地把賀年片遞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兒?”
弟弟一臉疑惑地望望他,低下頭去看賀年片,抬起頭時,神色坦然:“這有什么!班里同學之間都互相送,我也送她了?!薄笆裁矗磕氵€送她了?難道你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兒?”他氣急敗壞地瞪起了眼。弟弟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低下頭:“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想錯了……”
“這些事我比你懂。以后少和女孩子來往,專心考你的大學?!彼拄?shù)卮驍嗟艿艿脑挕?/p>
二
第二天下午,天空飄著雪花,顧客稀少。一輛嶄新的豪華出租轎車開到店門前,胡元在車里向他招手。胡元以前也在那個小工廠當工人,是他不錯的哥兒們,后來眼熱起他來,也脫下工作服出來了,在東華門擺了個小攤。這期間,胡元來找過他幾次,每次都是來借錢。上一次是在一個月前。他拉開后車門,鉆了進去。胡元吩咐司機:“力力餐廳?!鞭D(zhuǎn)過頭來,向他一齜牙:“怎么樣?小弟說請就請,不過咱們不去馬克西姆,西餐沒勁幾,還是力力解饞?!?/p>
一個月前的一天傍晚,也是一個下雪天。他正從外面給店門上鎖時,聽見身后有個沙啞的嗓子喊他?;仡^一看,竟是胡元。胡元已經(jīng)有幾個月沒照面了。胡元臉上現(xiàn)出且驚且喜的神色:“哎呀!忒巧了!我去王府井買點東西,正好路過這幾,沒想到碰上了大哥!”
他努力打起精神,盡量使臉上現(xiàn)出些許笑容來,心里卻說:“小子,還沒改本性,又來蒙你大爺了。瞧你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兒雪花,沒準兒在哪個旮旯兒等我多久了。讓你小子耍了,也甭開這個店了?!?/p>
胡元向他大敘別來相思之苦,死乞白賴地要拉他去喝一頓,說哥兒倆相聚不易,要一醉方休。他們來到一家門臉很小的酒店。胡元頗難為情地笑著:“嘻嘻,這次將就點,下次小弟請你上馬克西姆?!?/p>
酒菜上來了,胡元向他一舉杯:“來,大哥,干!”他把酒杯舉到眼前,但沒有遞過去:“你知道我沾上一點這玩意兒就完。說吧,找我有什么事?沒事你不會來。不光你,現(xiàn)在找我的人都這樣?!焙读艘幌?,訕訕地笑道:“哪有什么事兒,大哥你別想得太多了?!?/p>
“說吧,不說我不喝?!焙j然地放下酒杯:“唉,說就說吧。大哥精明,眼里揉不進沙子。既然如此,小弟也用不著拐彎抹角,媽的,上次我又賠了!唉,干這行可比擺弄焊槍難多了!不過我不泄氣。這次我又找了一條路,手頭急需。到了這份兒上,想來想去,不找大哥找誰呢?再借我1000塊,這次要是還栽,我就真他媽的洗手不干了。這可是最后一次求大哥了,大哥千萬開開面?!?/p>
他皺了皺眉。他討厭臟字,尤其討厭“媽的”這個字眼。他正視著胡元:“錢的事兒好商量,誰讓你張口閉口叫我大哥呢。不過有句話,我跟你說了不止一遍,不管你愛不愛聽,這次我還得說。干這行要有心眼,但不能壞心眼。什么時候你明白了這個道理,就不會來找我了?!?/p>
他問胡元:“這次你又找了條什么路?地道嗎?”
胡元詭譎地一笑:“暫時保密。這事兒準成!”
優(yōu)雅舒適的“力力”餐廳已經(jīng)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胡元笑嘻喀地給他斟酒時,他說:“看來這一個月你混得不錯。說說吧,這些錢是哪兒來的?不說可不敢喝你的酒?!焙绷耍骸按蟾纾阍趺葱挪贿^我?向上帝他姥姥發(fā)誓,這酒絕對干凈。今天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謝你對小弟的一片誠心。要不是你上次借給小弟1000塊錢的本兒,小弟今天也請不了你?!?/p>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胡元神秘地用雙手向他比劃了一個長方形:“你猜!”
“香煙?”
胡元搖頭。
“雜志?瓊瑤的小說?”
胡元連連擺手。
他猜不出來。
胡元一字一頓:“賀—年—片!”
“什么?”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你?!”
胡元得意洋洋:“大哥,別老瞧不起人。你給小弟講過那么多學做人的話,小弟沒當耳旁風,咱不能再坑人了。小弟不是草包肚子豆腐腦袋。上個月,聽說一個哥兒們賣這玩意兒一天就得了十幾‘大張,小弟就尋思,快過年了,搞這東西準沒錯!咱也來點高境界、高追求的,不能讓別人說咱哥兒們只認得票子。小弟不光擺了攤,還從廣州給別人搞貨源,地道的香港貨色。真邪了!現(xiàn)在的人好象都發(fā)了瘋,幾塊錢一張的賀年片、情人卡一天能脫手幾十張、上百張,十幾塊錢的音樂賀年片買的人也不少,你說怪不怪!這些天總算沒自混,本兒撈回來了,還小小賺了一筆?!?/p>
他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是啊,說什么呢?他不禁為自己難過。自己當了那么長時間的老師,到頭來竟不如學生,胡元也有了賀年片,太滑稽了!胡元從口袋里掏出厚厚一疊人民幣:“這1000塊錢還你,以前借的,下次一定還?!?/p>
他默默地接過錢,麻利地數(shù)了一遍,抽出5張,其余塞進口袋里:“不止1000塊,多出50,怎么回事兒?”胡元咧咧嘴:“不好意思,算是1000塊錢的利息吧。”
他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辱,他從來也沒有感到自己象現(xiàn)在這樣討厭別人。望著胡元,他想起了妹妹的學生,還想起了那個叫林林的女孩。他突然覺得自己也許錯怪弟弟了。他把5張票子扔在胡元面前:“你什么時候才能懂得
我?如果你真想謝我,為什么不送我賀年片?我用這些錢換你一張賀年片,怎么樣?”
胡元瞪大了眼睛?!肮蟾缦胍R年片?新鮮!這東西對咱哥兒們來說,除了用它擺攤做買賣,還有什么意義?要它干嘛,別逗了!”胡元說完,殷勤地從一個白底藍碎花的大瓷盤里夾起一段肥碩的海參,放進他面前的小碟里。
三
胡元高興,喝得不少。他心里煩悶,也喝得不少。酒至半酣,胡元湊近他的耳朵:“聽說云云和李克今年國慶辦喜事了,知道嗎?”
他早就知道了。國慶前云云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請他去喝喜酒。他只是說了一句:“你知道我不會喝酒!”就“啪”地掛斷了電話。胡元喝多了,鼻孔朝天,嘴里噴著唾沫星子:“云云,你太不仗義了!大哥要人品有人品,要票子有票子,你怎么撇下他不管了?你不就是看上李克的文憑嗎?他媽的!大哥,我真想替你哭一場……”他喝住胡元:“別胡唚!你懂什么?”他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云云,那是一個夢。她離開自己已經(jīng)快一年了。他和云云是在那個小工廠時由同事介紹相識的。在那個小廠里,云云是那么出眾:她中專畢業(yè),漂亮,活潑,象個純潔的天使。他不恨云云,因為那不是她的錯,也不是李克的錯。李克是他中學的同班同學,大學畢業(yè)后分到這個小廠。眼下,他在想,即使李克不出現(xiàn)在他和云云的生活中,云云遲早也會離開他的。因為他所走的路,已經(jīng)很自然地把自己造就成了不同于云云那個層次的人。那天,云云對他說:“廠子里辦了個管理知識講習班,李克主講,每天晚上上課。你去學學吧?!彼烈髁似?,嘆道:“唉!你見我哪天晚上閑過?歸攏鋪面,結(jié)帳,有時還得奔東跑西地聯(lián)絡應酬,哪有時間學習?再說,現(xiàn)在學不學對我來說都一樣。我看你也不用去學,又不想當廠長?!?/p>
云云既勸不動他,也沒聽他的,自己去了。從那一天起,他便真切地意識到了自己和云云之間的距離,而這距離將最終導致他們的分手。
那是一個周末,云云興沖沖地來找他,說李克托熟人給他和她搞了兩張第二天的票,日本的時裝表演。“棒極了!聽說買票的人排出了一站地呢。李克不愧是你的老同學,真關(guān)心你。你一定得去提高提高?!?/p>
聽見云云夸李克,他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他抓過一把笤帚掃著地,頭也不抬地說:“那些時裝有什么意思?都是些樣子貨,你見誰穿過?要是誰敢穿上在大街上走走,別人不說他是神經(jīng)病才怪呢!再美的服裝穿不出去,對我來說就沒意義,就犯不上為它浪費時間?!?/p>
云云望著他,神情是復雜的。過了好一會兒,云云才說:“你真是個出色的生意人!你不去算了,有人去!”
那就是云云和李克的開始,也是云云和他的結(jié)束。
眼下,胡元提到了云云,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了。倒不是自己無法領(lǐng)會云云的境界,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他為那天就那樣掛斷了電話而懊悔。他想起每年自己的生日,云云都記得清清楚楚,送給他一個精美別致的生日卡。那是多么美好的時刻,那幾張生日卡他一直珍藏著。就為這些生日卡,他也不應該拒絕云云的邀請。他想以后即使在大街上迎面撞上云云,云云也不會理睬自己了。
四
和胡元分手后,回家的路上,酒勁兒上來了。他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在人行道上。眼前的世界旋轉(zhuǎn)起來,他感到一陣陣難受。
忽然,眼際出現(xiàn)了一片斑斕續(xù)紛的色彩,在飄灑飛揚的細雪中起伏閃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個小書攤,書攤后的一個木架子上,掛的竟是一排排五光十色的賀年片!他看呆了,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這些表皮光滑潤澤的賀年片。這時,一個老太太從木架子后橫出來,沖他吼道:“買不買?不買別動手!”他張了張嘴,灌了一口涼氣。他心里想:“買不買?要買就怕你存貨不夠!”但他沒有說話。老太太急了:“你聽見沒有?不買走人,兜里帶錢了嗎?”
他的火騰地竄了上來,他盯著老太太,眼珠子充血:
“你有多少?”他把羽絨服脫下來,又把拉鎖拉上,用袖子扎住領(lǐng)口,羽絨服便成了一個大口袋。他掏出胡元給自己的錢,指著羽絨服對老太太說:“往這里裝,裝滿為止!”
他背著滿滿一口袋賀年片走進家門,他開始翻箱倒柜地找同學的通訊錄,他要給每一個中學同學都寄一張賀年片。這是路上他打定的主意。折騰了半天,他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來,通訊錄連同他中學時的作業(yè)本,原是在寫字臺自己的抽屜里,和那些帳目、存折放在一起的,后來他嫌雜亂,覺得這些東西已經(jīng)沒多大用處,便一古腦把它們移到了弟弟床下一個裝舊鞋的箱子里。他找出箱子,可里面竟是空的。他從里屋喊來了弟弟:“這里的東西呢?”
“賣了,讓我賣給收破爛的了?!?/p>
他一跺腳,吼道:“你真勤快!誰讓你賣的?!”弟弟挺委屈:“去年春節(jié),不是你對我說,讓我把這箱子里的東西處理了嗎?”
他狠狠地一腳把箱子踹進床底下,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呆坐著,目光遲滯。是啊,怨不得弟弟,只能怨自己!他那時怎么也沒有想到今日還要用上通訊錄!他真想哭,但哭不出來。和同學們這么久沒聯(lián)系了,同學家的詳細門牌號他一個也記不清了。寄賀年片是不可能了。看來,想追尋的東西,命中注定是得不到的。他想。
他望著寫字臺上堆著的賀年片,心想:看來它們也只配落個和胡元那些賀年片一樣的下場。明天,把這些賀年片擺上柜臺,賣掉算了。
五
他仰面朝天,躺在弟弟舒適的床上,疲乏地閉上眼睛。
妹妹背著手躡手躡腳地走進屋來,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睜開眼,沖妹妹嘿嘿地笑道:“我醉了,信不信?你不是愛看醉鬼嗎?好玩嗎?”妹妹笑了:“醉了?那好辦!我有醒酒的特效藥。有人送你一件寶貝,你一瞧準醒?!彼延沂窒蛩慌e:“看!”
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大紅色的賀年片,鮮亮鮮亮的,紅得耀眼奪目,超凡脫俗?!拔业模俊彼苫蟮貑?。
“當然?!?/p>
他遲疑了片刻,一把抓過了賀年片。打開,赫然映入眼簾的是剛勁瀟灑、十分熟悉的字跡:
“最真誠的祝福獻給你!
祝你春節(jié)愉快!生日快樂!
老同學、老朋友:李克、云云”
他的心受到了震動。他又仔細地把賀年片上的字看了一遍,沒錯,是李克和云云!不是他倆又是誰呢?
他不由得百感交集。
賀年片上,寥寥幾行,最普通不過的話語,可他覺得該說的一切都說了,這就是他所企望的。那些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都包含在這里了。他曾失去了很多,可現(xiàn)在得到了這份厚禮,這份情誼,他滿足了。
又想起了云云,心里熱乎乎的:她依然記著自己的生日。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從羽絨服口袋里翻出幾張“大團結(jié)”,塞在妹妹手里:
“快,食品店還沒關(guān)門,快去買些熟菜來,德州扒雞、火腿肉、小泥腸……對了,還有酒,中國紅!今兒晚上咱們要好好慶祝一下?!?/p>
妹妹愕然:“慶祝什么?”
“傻丫頭!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妹妹使勁拍了下腦門兒:“該死!成天價忙,讓小家伙們鬧昏了頭,我怎么忘了!”她又孩子氣地一拍手:“對了,還有生日蛋糕!”
他走出屋門,大聲說:“我去請兩位朋友?!?/p>
妹妹嗔道:“又是那些狐朋狗友?!?/p>
“不,不是,這回請的是老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邊走邊想:賀年片不賣了!李克一定保存著同學們的通訊錄,別忘了,讓李克帶上,今晚他要和李克、云云一起用最動人的詞句把賀年片寫好,明天一早寄給同學們。
那結(jié)果也許會很美妙呢! (題圖:盛靈君)
作者簡介霍剛,男,25歲,大專學歷,現(xiàn)為中國黃金總公司某處室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