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博華
公民要懂法,似乎和小三班的孩子要懂“不說瞎話”一樣,又是背又是考。這種事情雖說煩瑣些,但也沒什么壞處。作為公民,對法律懂得多些,總比不懂好,但我總覺得這種事沒有撓到癢處。
就犯罪分子來說,或殺人越貨,或鯨吞財產(chǎn),或奸淫施暴……絕大多數(shù)并非是因不懂法所致。犯罪分子總是在路斷人稀之地、夜深人靜之時活動,可見,他們知道世界上還有法,尤其知道法的厲害?!皻⑷说置鑲€錢”,這公理只有白癡不懂,而法律是不追究白癡的。法的厲害,凡有獨立能力、行為的人都“略知一二”。不能指望他們背了《刑法》就不犯罪了。一般公民之于法律是渺小的,法律之于他們是有尊嚴的。因此,就算一般公民的法制觀念還不夠完善,但事實上,法就是法,沒什么情面;何況他們也沒有足以使法變得有情有面起來的力量。當然,公民的法制觀念強一些是不會有什么壞處的。
不過,在我看來,那些不同于普通公民的人(握有一定權力的執(zhí)事、領導者),他們的法制觀念如何,或許更為重要。他們的法制觀念不強,會對法的尊嚴造成事實上的危害。徐州沛縣人大常委主任梁宏瑞養(yǎng)狗傷人就是一例。他家養(yǎng)了一條大狼狗,已傷多人。徐州電視臺記者同公安防疫人員到他家采訪,說到群眾對他養(yǎng)狗有反映時,他說:“群眾算什么東西?只要我在位,一跺腳你們就別想出沛縣?!彼顾羰蛊夼畵寠Z攝像器材,把價值8000元的攝像機話筒一折兩斷,其至利用職權,派治安民警追趕記者的汽車。我們且不說養(yǎng)狗是否涉嫌違背當?shù)胤ㄒ?guī),也不論群眾安危在他眼里多不值錢,但不管怎么說,此狗傷人,梁某又縱狗為害,并對勸阻者施暴,總應受到法律追究。不幸的是,法律奈何不了他。法律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法應為天下之本,這是崇高的理想;付諸實踐,卻需長期的奮斗?,F(xiàn)實是,法在一定時候,一定情況下,仍然沒有“本”的尊嚴、“本”的權威。我到某地信訪處采訪,發(fā)現(xiàn)上訴的材料中有一半涉及法律問題。我很驚訝,這些上訴者為什么不去找法院,而來找在法律方面本不該越俎代庖的信訪處或通過信訪處上達本地最高行政長官。我曾以為他們?nèi)狈Ψ沙WR,結(jié)果是我缺乏生活常識。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他們,行政領導尤其是本地大小行政長官的干預——表態(tài)、批示,往往比法律條文更有力量。我不由陷入一種矛盾:這些個批示表態(tài)多半是對的,且有泰山壓頂之勢,使正氣得以張揚,使案子迎刃而解;另一方面,我們又必須承認,這些表態(tài)和批示畢竟不能被看成是法律條文。一位領導對一樁案子怎么評論是一回事,而法院依法判決又是一回事。怎么能把表態(tài)和批示當成判決書呢?
問題好象不全在于這些表態(tài)、批示正確與否,有效與否,而在于我們的法律審判是否能獨立,是否有權威,因為法律在這里仍處在從屬的地位。這頗為不妙。就算這批示、表態(tài)大部分正確,還有少部分不那么正確甚至錯誤的呢?很可能是正確和錯誤的都能夠使法律變得無所適從。比較合理、公道的辦法是,不要法出多門,而應該逐步實踐這樣一條原則:法是全國之“最”,一切政黨、團體、組織,一切人都須遵循和恪守這個之“最”。
執(zhí)政黨、領導者尤其要忠于這個原則,因為執(zhí)政的地位往往容易使法制觀念變得比較淡薄。某鄉(xiāng)黨委書記可以下令把一名社員綁了,而一位社員縱然想這么干,恐怕也絕不可能把一位書記綁了。倘真這樣做了,難免有三倍的禍咎,這還有什么疑問嗎?觀之當今不勝其多的訟爭,什么樣的案子都可能有。但幾乎有一個共同的規(guī)律,就是:逍遙法外,敢和法律開玩笑的,羅織罪名、善于游戲法律的,常常是那些直接和間接與權力、勢力有瓜葛的人和事。膽大包天、兇悍異常的犯罪固然可怕,但終于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更可怕的是法律奈何不得的那一部分——權力。
因此,可以這樣說,領導者的法制觀念最易淡薄,也最應該匡持和警惕。(圖:姜吉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