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寧
老人“懷舊”,盡管已有西方哲人羅素的拳拳告誡,說它是老年人的“心理危機”,可是,“舊情難忘”似是老年人的一種“常見病”。這種病癥,不僅見于日常生活之中,也流露在學術情趣上。讀了《革命和革命家》這本書之后,更得到了一個佐證。
這本書開章明義的第一句話就說:“這本書重現(xiàn)了我初度的戀情”。作者泰勒,已經(jīng)是一位七十七歲高齡的老人,算得上是當今英國史界的大家。年輕時,他在牛津大學學習法國革命史,不久又到維也納研究一八四八年歐洲的革命。十月革命成功之日,他尚在幼齡。這本書是以這三次革命為敘述的中心。
《革命和革命家》一書的內(nèi)容,包括從一七八九年的法國革命起,到一九一七年俄國的十月革命止的歐洲歷史。全書不過五萬字,刊有精致的插圖、照片八十三幀,全書分六個章節(jié),分別介紹如下。
一、《法國:第一次近代意義的革命》,寫出了巴士底獄的摧毀,選刊了馬拉被刺的現(xiàn)場繪畫。泰勒認為,過去的歷史,不外是一些“改朝換代”的事例,而社會結(jié)構和政治制度的徹底改變,才稱得上是“革命”;能如此革命才具有真實的“近代”意義。一七八九年的法國革命是具有這種意義的一種革命的啟端。
二、《憲章運動:稱不上革命》。列寧稱頌的“世界上第一次廣泛的、真正群眾性的、政治性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憲章運動”,泰勒卻用了這樣一個“滿不在乎”的標題,也許會引起異議。其實他不過意在以此與一七八九年的革命、一八四八年的革命從表現(xiàn)形式和要求內(nèi)容上加以區(qū)別。這次運動,表面上似乎比較平靜溫和,事實上一樣充滿了尖銳斗爭和殘酷鎮(zhèn)壓。運動中的不少人,后來流亡、移居到美國去了。以后,有些人重回到英國,英國當時彌漫著費邊社改良派社會主義運動,如肖伯納等人。舊時憲章派的名人哈尼(George Jnlion Ha-rney)不勝感嘆地說:“這些革命家,還不如我們的當年。”一言之間,既說明了憲章運動,也反映了費邊社會主義的實際情況。
三、《一八四八年:社會革命的年代》。這一章描繪了法國一八四八年的二月革命,及因此而在歐洲掀起的革命風暴。泰勒還介紹了一位先后被監(jiān)禁四十年的英雄人物布朗基。二月革命、巴黎公社,布朗基都因身陷囹圄,未能親臨參加。他說過:“革命不是為了民主,不是為了普選,而是為了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上?,他未能對此作更多論述。
四、《一八四八年,民族運動的年代》。這一段歷史,紛紛蕓蕓:階級、國家、民族,種種問題交織在一起。泰勒提綱摯領,巧為穿插,條理分明,脈絡清楚。他以意大利,德意志的民族統(tǒng)一運動為主干,要言不繁地將各大國間縱橫捭闔從中取利的復雜過程交待得清清楚楚;進而描繪東歐國家獨立運動中可牽涉到的、超出于歐洲之外的民族問題,鋪敘了反對奧斯曼帝國、奧匈帝國的來龍去脈。
五、《沒有革命卻有革命家》,泰勒概述了從一八四八年到一九一七年近六十多年間歐洲的形勢。繼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之后,理應出現(xiàn)一系列革命,事實上,在近六十多年間,盡管英國有“鴿子廣場”的騷動,西班牙有驅(qū)逐王室的群眾運動,巴爾干地區(qū)有洶涌的起義,巴黎公社似彗星劃空,革命志士流放之伙,被害之酷,都為前所罕見,但均瞬息即過。因此,泰勒認為,一八四八年以后的六十多年間,沒有出現(xiàn)過革命??墒沁@六十多年間,革命家輩出,群星燦爛:馬克思、恩格斯、奧杰斯(Geor-ge Odgers)、巴枯寧、倍倍爾;第一國際、第二國際,還有一九○五年聲勢浩大卻又騎墻不前、瞬遭鎮(zhèn)壓的俄國革命,這次革命與其說是傳統(tǒng)的歐洲革命的繼續(xù),還不如說是新型革命出現(xiàn)前的先兆。
六、《一九一七年的俄國革命》。泰勒寫的這一章節(jié),或能豐富我們一些關于十月革命的知識。當時的俄國,處于饑寒交迫的困窘之中,群龍無首,議論紛蕓,領導乏力。要沒有列寧的英明慧眼和擎天巨手,十月革命的洪流,不知將指于何方。十月革命以后,在歐洲的一些戰(zhàn)敗國中,曾有過一些革命運動,聲勢微弱,影響也暫短。歐洲和歐洲型的革命傳統(tǒng),似乎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振蕩到其他各洲。
《革命和革命家》,終究不過是一本篇幅很小的“通俗讀物”或“普及讀物”,而且難免有所偏執(zhí),過高的希望,似屬苛求,也不是這本書的寫作目的。
作為一本“通俗讀物”或“普及讀物”,常見的現(xiàn)象是:一、根據(jù)已有的專門著作從事節(jié)寫,二、摘錄幾種書籍加以改編,如此等等,難免單調(diào)枯燥、支離破碎,欲窺其中新意,戛戛乎其難哉?!陡锩透锩摇芬粫H有新穎見解,而且寫得玲瓏剔透,這也由于泰勒的博聞廣見和他的深厚學力。
作者不是馬克思主義者。在我們看來,當然其中缺點不少,信手拈來,頗不費事。例如:“西歐中心論”啊,“唯心主義”啊,“英雄史觀”啊,都有據(jù)可按。但是加以具有說服力的認真批判,恐怕還得化不少工夫,至少對其中可論及者,需要有較多了解。能如此,方不致隔靴抓癢,無的放矢了。這一些方面已經(jīng)越出“書訊”范圍,就不在此多說了。
(A.J.P.Taylor:Bevolutionand Revolutionaries.Atheneum.1980.1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