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清
在哈佛進修期間,我最喜愛的閱覽室莫過于拉蒙特圖書館(LamontLibrary)頂樓上的伍德伯里詩歌室(WoodberryPoetryRoom)了。
一進屋,鵝黃的基色立刻給你一種安靜、和諧和舒適之感。四架電唱機(四速,可放立體聲或非立體聲)安裝在四臺形式別致的鵝黃木制大臺柜里。你可以挑選你最喜愛的唱片,如詩人朗誦唱片或莎士比亞戲劇唱片,放在唱機上,戴上耳機,靜靜地開始你的藝術享受,加上你坐的椅子非常松軟,身旁的燈光極其柔和,你這時感到的愉快是無法言傳的。如果你想換換胃口,聽磁帶錄音,可以借錄音機,坐到小巧的臺柜旁,戴上耳機欣賞。在這兒你可以聽到許多美國名詩人的朗誦,聽到卡洛斯·威廉斯(W.C.Williams)清脆悅耳的朗誦聲,聽到弗洛斯特(RobertFrost)在朗誦過程中插入一些解釋和笑話,聽到早為我國廣大讀者所熟知的大詩人艾略特(T.S.Eliot)別有風味的朗誦聲,還可聽到伊茲拉·龐德(EzraPound)那聲音顫抖的、r字母卷舌的十九世紀朗誦風格的朗誦聲,等等,等等。據(jù)詩歌室負責人斯特拉蒂斯(StratisHaviaras)先生介紹,哈佛大學伍德伯里詩歌室是美國最大的詩歌室之一,有五十年的歷史,藏有唱片大約1500張,錄音帶大約3500盤。最珍貴的是許多唱片是美國各時期的現(xiàn)代詩人應邀來哈佛大學詩歌朗誦錄下來的。例如一九三○年和一九四七年艾略特來這兒朗誦六首詩并錄制了。其他如:莫爾(MarianneMoore)、羅什克(ThodoreRoethke)、杰弗爾斯(RobinsonJeffers)、羅威爾(RobertLowell1)、帕拉斯(SylviaPlath)等等詩人都來哈佛進行過詩歌朗誦。今年得普立茲詩歌獎的當代著名詩人金內(nèi)爾(GalwayKinnell)來哈佛朗誦,當然也照例錄了音,作為寶貴資料留存。
斯特拉蒂斯先生本人就是詩人。他原是希臘人,在一九六三與一九七二年間出版過四本希臘文詩集。一九六七年遷居美國,一九七六年出版英文詩集《兩次跨河》(CrossingtheRiverTwice),近年出版了《當樹唱歌的時候》(WhentheTreeSings)的英文小說,很受讀者歡迎,也為評論界所重視。自從他一九七四年接管詩歌室以來,他作為一個內(nèi)行,積極邀請美國以及世界各地的名詩人來哈佛朗誦,同時也邀請名教授、小說家和其他各類文豪來演講或朗誦,為詩歌室積累錄音資料作出了令人注目的貢獻。
為什么以伍德伯里命名詩歌室呢?這里有一段有趣的歷史。哈佛大學一八七七年畢業(yè)生伍德伯里(GeorgeEdwardWoodberry)教授起初有個想法:不少大學生沒有充分了解到詩歌主要是藝術享受,只作為一門功課死啃而離開了大學是很可惜的。他同紐約的弗拉格萊(HaryHarknessFlagler)先生曾多次討論過,想建立一間舒適的、非閱覽室式的詩歌室。伍德伯里詩歌室于是在一九三一年五月二十六日在學校大圖書館(Widner)正式開張,一九四九年遷入拉蒙特圖書館。一八七七年的另一個哈佛畢業(yè)生格雷(MorrisGray)先生對詩歌室的建立也作出了貢獻,捐款購買大量現(xiàn)代詩集裝備詩歌室。該室是一對芬蘭建筑師夫婦精心設計的。用于室內(nèi)裝璜的織物特地到瑞典加工,燈具則在芬蘭設計和制造的。設計師的設想是為詩歌室從空間、色調(diào)和特別的設備設計出別具一格的房間,簡言之,辟成一塊“詩歌園地”。事實果真如此,如今成了詩人和詩歌愛好者最喜愛的園地。
詩歌室有兩面墻排列著書架,書架上放有各類現(xiàn)代詩歌集,詩歌評論集以及詩人傳記等,讀者可隨時取閱,而且可外借閱讀兩周??拷T旁的有一排雜志架,你可及時讀到英、美、加拿大等大大小小的詩歌雜志。在這兒如此方便地聽到和讀到現(xiàn)代詩歌,對一個詩歌愛好者的我來說,還有比這更愉快的事嗎?
這使我聯(lián)想到中國,一個有悠久詩歌傳統(tǒng)的中國,如果在“五四”運動時有人建議并成立詩歌室該多好??!我們年輕的一代可以親耳聽到那時那批活躍的、沖破半封建半殖民地羅網(wǎng)的詩人的慷慨激昂的聲音了,可以聽到魯迅的寶貴的聲音了,可以聽到郭沫若的朗誦聲了。因為過去中國多災多難,誰也顧不上這件“雅事”??墒浅税徒鸪珜У默F(xiàn)代文學館即將成立之際,如果在里面辟一間詩歌室,這對繼承和發(fā)揚中華民族的詩歌傳統(tǒng)該具有多么深遠的意義!許多老一輩詩人還健在,許多著名的文學家、戲劇家還健在,把他們的朗誦或演講錄制下來,對教育中國的后一代,對研究現(xiàn)代中國文學,對中外文化交流所起的作用,我想是無可估量的。我在此大聲疾呼:文學界有影響的前輩們發(fā)揮你們的影響,為我們建立一間現(xiàn)代化的詩歌之室吧!
一九八三年六月十二日
寫于哈佛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