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昌 劉鳳翔
一個人真正的價值往往體現(xiàn)在哪里?是體現(xiàn)在他一帆風順之時,還是體現(xiàn)在他為克服前進道路上的重重困難而作出的巨大努力之中?江蘇省金壇縣昆蟲激素研究所所長朱平仇,通過自己坎坷的經(jīng)歷,自強不息的精神,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不容置疑的答案。
從“垃圾”到“寶貝”
朱平仇出生在“九·一八”事變后不久的1932年,他父親,一位愛國的工商業(yè)者,為“平寇復仇”替他起了“平仇”這個名字。1953年他畢業(yè)于南京大學化學系。那時,他酷愛自己的專業(yè),熱烈地向往著象鐳的發(fā)現(xiàn)者偉大的科學家居里夫人那樣對人類作出巨大貢獻。他為自己畢業(yè)后能留校從事科研而感到由衷的喜悅??墒?,他萬萬沒有料到,在1957年6月的一天,他由于抄寫了別人起草的一張要求召開鳴放會的大字報,而不幸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押送到句容縣監(jiān)督勞動。1959年他總算被摘掉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但是,卻沒有“資格”再回到南京大學。1962年,為了繼續(xù)從事化學科研事業(yè),他離開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到無錫輕工業(yè)學院住進集體宿舍。不幸的是科研項目剛上手,又因為“政治”上的原因而中斷了,甚至連實驗室的門也進不去。十年浩劫,更使他遭受了難言的痛苦。1970年,他再次象垃圾一樣被橫掃出了學院大門,頭上頂著“摘帽右派”的帽子,到金壇縣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勞動改造。“真的是報國無門嗎?”“不,黨和人民需要知識?!彼30档乩镞@樣自問自答。不久,他落戶的水北公社大搞920農(nóng)藥,公社黨委的同志有膽有識,籌措了二百元錢,要他負責辦一個廠。結(jié)果,這個社辦的簡陋小廠一開張,就成了“搖錢樹”,當年賺了五六千元,第二年賺了五六萬元,第三年又賺了二十多萬元。
后來,縣委的領導同志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才,更大膽地起用了朱平仇,把他和他創(chuàng)建的社辦小廠一起并入了縣制藥廠,使這位歷盡坎坷、嘗遍辛酸的知識分子能重新從事自己熱愛的化學事業(yè)。一位縣委副書記懇切地對他說:“有人把您當作‘垃圾掃到金壇,我們可是把您當作‘寶貝拾了起來??!”朱平仇聆聽著,淚花在眼眶里閃動。
走上研究昆蟲激素的道路
這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昆蟲激素人工合成,朱平仇在大學讀書的時候,連這個名詞都沒有聽到過。1974年,國內(nèi)有些科研單位來買他所在廠生產(chǎn)的一種藥物,他就好奇地打聽,買藥作什么用?原來,他們買回去是搞人工合成保幼激素。這種激素在家蠶上合理施用,可以延長蠶的幼蟲期,使蠶增加食桑量,結(jié)出大型繭子。這引起了朱平仇的巨大興趣。他又進一步翻閱國內(nèi)外資料,認識到搞合成昆蟲激素是一項造福子孫后代的偉大事業(yè),于是決心把研究有機化學的愿望轉(zhuǎn)到這個方向上去。
所謂昆蟲激素是昆蟲體內(nèi)的分泌物,一般分內(nèi)激素和外激素兩大類。內(nèi)激素能控制和調(diào)節(jié)昆蟲的生長、發(fā)育和生殖;外激素能引誘異性昆蟲,尋找配偶交配等。昆蟲激素的研究,就是利用昆蟲激素作用的原理,人工合成類似昆蟲激素的物質(zhì),用來控制昆蟲的生命活動,從而為人類服務。對于益蟲,使用它可以使其更好地發(fā)育和生長;對于害蟲,可以用它擾亂其正常生活規(guī)律,促其死亡,或者用它來大量誘殺害蟲,測報蟲害等等。用昆蟲激素防止蟲害,用量少,效益高,又不會污染環(huán)境,被人們稱為理想的“第三代農(nóng)藥”。
昆蟲激素的人工合成,是六十年代國外興起的新科學,我國七十年代才開始從事這項研究。對朱平仇來說更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新領域,一切都要從頭學起。僅昆蟲類就有幾千種,每一種昆蟲的名稱,中國、英國和日本的叫法都不一樣,看書的時候要一個一個地反復查對,完全搞準。
除了研究工作起步的艱難外,當時人們還不了解這門新興科學的意義,加上朱平仇仍然是個“摘帽右派”,便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說他“立場反動,能搞出什么名堂”?也有人罵他“不是右派,也是騙子”,說他政治上不可靠,技術上不可信,是想騙取個人榮譽。朱平仇又面臨著“人言可畏”的困難境遇??墒?,他想:“研究昆蟲激素,能支援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減輕環(huán)境污染,黨總會了解我的,怕這怕那還怎么搞科研?我要把知識獻給這項偉大事業(yè)?!?/p>
在省、地、縣委和科委的領導同志鼓勵下,朱平仇帶領幾個青年人迅速投入了研究工作,并在有關單位的支持下,利用簡陋的設備,很快合成了保幼激素。朱平仇高興地帶著保幼激素的樣品到有關領導部門匯報,誰知接待他的那位同志用懷疑的眼光瞧了瞧,冷冷地說:“我知道你瓶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啊?”這樣的冷漠無知,使朱平仇真是哭笑不得,只有讓實踐做出回答了。結(jié)果應用這種保幼激素,使蠶絲增產(chǎn)15—20%。喜訊鼓舞著朱平仇和他的同伴們,他們又滿懷激情地投入新的昆蟲激素人工合成的研究了。
然而,頭三腳畢竟難踢。物質(zhì)條件的不足,給探索帶來了極大的困難。當他按照上海有機化學研究所的方法人工合成棉紅鈴蟲性誘劑時,合成過程中“液氨反應”的最后一道難關,需要在攝氏零下四十度的條件下進行,由于缺乏必要的設備,他們試了很多辦法,花了近半年的時間,一直沒有突破。具有強烈事業(yè)心的朱平仇不甘坐等。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他獨自跑到縣化肥廠,見到液氨在貯槽的玻璃管里一上一下波動。他說明來意,要求工人放一點液氨下來,結(jié)果放下來的液氨掉在地上很快就揮發(fā)掉了。這個平凡的現(xiàn)象,引起了朱平仇的強烈興趣。他想:液氨揮發(fā),要吸收大量熱量,可以使溫度下降。如果讓液氨流進反應燒瓶,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木屑,不是可以使瓶內(nèi)溫度達到零下四十度的要求了嗎?朱平仇欣喜若狂,立即趕回廠里,找到同伴,去幾十里外拖回液氨鋼瓶。晚上開始試驗,他們干了一個通宵,終于完成了合成棉紅鈴蟲性誘劑的“液氨反應”,突破了難關。
從青年中培養(yǎng)人才
1978年,研究所成立初期,技術力量不足是一個很大的困難。沒有一個懂得專業(yè)知識的科技隊伍,怎么搞科研呢?但是這些人才到那里去找呢?向國家伸手,肯定不行,國家一些重點科研單位尚缺人,哪有人向這里派呢!俗話說:事在人為。朱平仇決心自己動手,從所里二十多歲的小青年中培養(yǎng)人才。他辦起了業(yè)余技術學校。貪黑起早親自編教材,親自講課,并經(jīng)常用金壇出生的著名數(shù)學家華羅庚刻苦自學的精神,鼓勵青年,奮發(fā)學習,艱苦奮斗,為國爭光。他還聘請外地的專家、教授來所作專題講座。除了自辦“昆蟲激素”期刊以外,他還在國內(nèi)外訂購了大量科技資料,開辦了圖書室和閱覽室,為青年人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學習條件。為了督促青年刻苦自學,他對學員經(jīng)常進行各種形式的考核,學習成績優(yōu)秀的發(fā)給兩元的圖書資料費,還選送優(yōu)秀學員到外地有關大專院校和科研單位作短期培訓。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來,一大批有志氣、有理想、有專業(yè)知識的青年人健康地成長起來了。目前,全所八十多名青年大部分專業(yè)知識都達到了中專水平,其中有二十名青年達到或接近了大專水平。有些青年不僅能獨立承擔科研或生產(chǎn)任務,還在科技人員指導下,寫出了有質(zhì)量的學術論文。全所十五名班組長中,就有十二名是青年?,F(xiàn)在這個所不依靠國家投資,自力更生,合成了昆蟲激素三十多種,積累了近百萬元資產(chǎn),為我國研制昆蟲激素的新興事業(yè)作出了寶貴貢獻。
朱平仇,這位曾經(jīng)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飽嘗辛酸的知識分子,就是這樣懷著對黨、對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忍辱負重,帶領一批當初僅有中學文化程度的青年人,創(chuàng)辦了一所研究和生產(chǎn)人工合成昆蟲激素的專業(yè)機構—江蘇省金壇縣昆蟲激素研究所。他自己也提高了業(yè)務水平,被晉升為副研究員。什么是一個人的真正價值,這其中的精髓,在朱平仇身上不是得到了生動而又具體的體現(xiàn)嘛!